第六章 食牛
虽然小师弟紧紧的缀在自己屁股后面,背刀的家伙明白自己的步速也仅仅是初入窥二的寻常步速。小师弟的速度距离真正窥二者的步速还差得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小师弟早已气喘吁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师弟还小,小得还不足以走路就跑起来了。修行就像出一趟长长的远门,小师弟还没上路,就早早的备足盘缠了。可是这点盘缠哪够,要破费的地方多着咧,背刀的家伙挠着头皮,养窍喂穴的稀罕物他可没有。当年,还是师父给想的办法。愁啊,自己身上除了把断刀,就没啥值钱物件了。
“师兄,你咋啦?”小桃树灌了一肚子沁凉沁凉的潭水,慢悠悠走回来就看见师兄愁眉苦脸的挠着头。
“没啥,师兄觉得最近手头有点紧。”背刀的家伙咧嘴一笑,而后,蹲下身子,两只大手掰着小桃树的肩膀,又捏又揉。嘴里面嘀嘀咕咕,然后,神情严肃,认真地对小桃树说:“小师弟,你可千万别开窍。啊,记住了!”
小桃树点点头,既严肃又认真,回答道:“不开窍,我记着呢。师兄,我要挑水,烧饭。可是,我不会呀。还有,这是哪啊?我是不是要从这里的小水潭挑水,一直挑到我的小茅屋?会不会很远啊?”
背刀的家伙脑袋有点大,小师弟哪来那么多问题啊。吃肉喝奶,还要挑水烧饭。师父要咱种田种菜,说是磨炼咱的性子,可没说还要挑水烧饭哪。虽然咱是辟谷的人,吃的是天地灵气,可是挑水烧饭是咱随手放下随手就能拿起的活计,谁让咱好吃呢?再者说,种田种菜,挑水烧饭也是咱敕令山入山弟子必须操持的修行。每一个初入山门的弟子都要独自种田种菜,挑水烧饭,足足做满三年。是否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山门看得仔细着呢。但有投机取巧,偷懒耍滑者,一概逐出山门。但凡留下的,还要入祖师殿,拜了祖师才算咱敕令山的弟子。可小师弟是不是太小了,从这到山顶至少有两千丈呢,小师弟爬的上去吗?以往入山弟子都是在山脚平坦开阔处开田结庐,傍着山溪,没有这上上下下的麻烦。即便如此,最终进入祖师殿的也寥寥无几。要不要向掌令求个情,背刀的家伙想,从自己的田里划出一亩稻田、一亩菜畦算在小师弟的名下。这样,小师弟只要按时浇浇水,松松土就好了。犯不着从头开始,耕田、施肥、梳垄、播种、育苗、插秧,可以省掉好多的功夫。掌令应该会同意的,毕竟小师弟还小嘛!
“挑水烧饭可是我的拿手活,咱敕令山上上下下,我的手艺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背刀的家伙直起身子,个子高高的,拍着胸脯,说道:“我教你啊,小师弟。”
“好啊!咱们赶紧回去吧,水桶还在山顶茅屋里呢。”小桃树的小脸乐成了一朵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师兄,恨不得一脚就能回到山顶的茅屋里,再一脚就挑水回去了。然后,师兄会教他烧饭,香喷喷的。小桃树欢呼雀跃,扯着师兄的衣角就要跑起来。背刀的家伙一动不动,嘴巴微张,想说啥又不知道说啥,怪不好意思。
小桃树望着高大的师兄,跟根柱子似的,定定的杵着。忽然明白了,会不会很远啊?
“真的很远啊?”小桃树问道。
“也不算远,也就两千丈多点吧。”背刀的家伙低着头,声音低低的。“这汪子水潭是离山顶最近的了,以后,小师弟挑水就要从这挑到山顶的小茅屋。还有,师弟要自己个垦出块荒田来,种稻种菜。别人是不能帮忙的,都得靠自己个。这是咱敕令山的规矩。咱能把小师弟送到山顶上,可是,其他的事咱就不能帮忙了。”
小桃树的小脸挤到了一块,原来除了挑水烧饭,还要种田种菜。种田种菜,我也不会呀。这就不说了,咋还要爬山啊。两千丈多点,师兄居然说不算远。自己最高也就爬到一千丈多点,整整多出一千丈呢!唉,一个时辰前还想着今个不用爬山了。一泡屎的功夫,就多出了整整一千丈,一千丈哎!
哈哈!小桃树的心湖里突然坠了一滴水,一圈圈的涟漪层层荡开去。小桃树知道,白爷爷笑话自己个呢。
“白爷爷,两千丈哎。我可爬不上去,要笑就笑吧。哼,我可没有爬过那么高唉。”小桃树嘟着嘴,想着今个还没喝奶呢。
“你算算,爬一千丈的山头爬了多久了?”司马洞天,白木头拄着龙头拐杖,望着听雷大阵笼罩下的方圆千里之地,十六棵听雷桃葱葱郁郁,枝繁叶茂,雷霆如龙,飞腾奔走,声势骇人。
“半年了。”小桃树眼神上挑,仔细想了想,说道。
“一千丈的山头上下一趟是多少?”
“两千丈。”
“现在,一千丈的山头一天上下几趟?”
“五趟。”小桃树记得很清楚,每次爬到山头上,都会饱饱的吃上一顿烤肉,喝干一囊子虎奶。上山的时候,太阳刚刚爬到山脚,他已经背着五个鼓囊囊的奶囊子爬到山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的后背上就是五个瘪瘪的奶囊子了。
“小桃树,你不简单啊。你一天要爬一万丈啊,两千丈算个啥!”白木头故作惊讶,嚷嚷着说道。
“这回不一样,没肉吃,没奶喝。爬到一千丈,就没力气了。白爷爷,明个再爬吧,没奶喝啊!”小桃树瘪着嘴,跟白木头打商量,委屈说道。“总觉得身体乏乏的,有些累。”
白木头晓得小桃树是真的累了,毕竟心头精血拢共没多少,为了本命物,白木头不得不强行逼出了两滴。况且,小桃树还太小,气血不足。可是,打熬体魄这种事情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进一步难,退一步就容易太多了。向来只有步步前行的讲究,没有且进且退的说法。所以,小桃树今天可以不挑水烧饭,不种田种菜,但是必须要爬山。尽管现在的小桃树虚弱的很,爬上两千丈的山头,小桃树还是可以的,白木头相信。
“累了好啊!累了说明你下次更能吃了,能吃更多的肉,能喝更多的奶。”白木头佯装高兴,哄着小桃树。
“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能做一个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大英雄?”小桃树半信半疑,兴奋地问。
“真真的。等你长大了,一拳打死一个王八蛋的时候,你就是大英雄了。”白木头偷偷憋着笑,义正辞严的告诉小桃树。“不要想着偷懒,不然,某一天,你就会被某个王八蛋一拳打死。死得老惨老惨了,骨头都碎成渣渣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一定会一拳打死一个王八蛋的,等我长大了。”小桃树精神振奋,豪气万丈,握着小拳头,骄傲说道。
“还要不要爬山?”白木头问。
“爬。”小桃树回答。
“小师弟、小师弟!你咋啦,咋啦?”背刀的家伙弯着腰,像只虾似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小师弟。小师弟忽而嘟着嘴忽而瘪着嘴又忽而咧着嘴,嘀嘀咕咕。一会愁眉苦脸,一会神色哀怨,一会又精神振奋。看得背刀的家伙一愣一愣的,这叫啥事。小师弟是不是魔怔了,两千丈对于小师弟来说是有点远,小师弟会不会吓傻了。
“小师弟,你别怕。咱跟掌令说说,求个情。毕竟你还太小嘛,种田种菜的事有些难为你了。看看能不能推迟个两三年,实在不行,就从师兄的那块田里划出一亩稻田、一亩菜畦充作小师弟的份额。这样,小师弟也不用太操心,隔三差五的去浇个水就好了。你看咋样,小师弟?”背刀的家伙挠着头皮,弓着身子,看着小桃树,不知所措。
小桃树无动于衷,痴痴地站在那,突然握紧小拳头,打。背刀的家伙右眼眼圈有点黑。
“师兄,你瞪着我干啥?”小桃树看着弓着身子,脸盘子几乎贴在自己脸上,右边的眼圈有点黑,鼓着两个大眼珠子瞪着自己的师兄,一脸无辜地问道。
“没事。小师弟,我送你回去吧。”背刀的家伙慢慢直起身子,收回脸盘子,转了转两个眼珠子,黑着脸说道。
“师兄,挑水烧饭,种田种菜的事情能不能缓我一天?我今个还要爬山哩,爬到山顶上应该就瘪了。”小桃树抬着头,望着师兄的那一张黑脸,诚恳地问。
“成,咱跟掌令求求情,没啥不成的。”背刀的家伙两手环胸,故作淡定道。事实上,时至今日,背刀的家伙都没有见到过掌令一面,更不用说求情之类的近乎话了。反正见不到掌令,怎么说都没所谓的。只知道,自己背后的断刀是师父跟掌令借来的,所以,他一直背着,包括睡觉的时候。众所周知,这一代掌令是敕令山的一个传说,云里雾里的,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掌令他老人家想见谁,谁就能听见掌令的声音;掌令不想见谁,谁都别想见。据说,掌令的坐骑是一头白虎灵兽,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山中道人偶尔瞥见过几眼,往往都是一闪而逝。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瞥见一眼掌令,背刀的家伙,背过手去,摩挲着断刀。
“师兄,咱走吧,我还要爬山呢。”小桃树挣了挣师兄的衣角,师兄心不在蔫的样子,真憨。
“走。”背刀的家伙说着迈开步子,捡路往山顶走去。小桃树跟在后面,不快不慢。
兜兜转转,没多久便走出了水潭所属的大片密林,一条蜿蜒山道陡陡地蔓延到山顶。小桃树看着眼前陡陡的山道,心里面怯怯的。担心一个不小心摔下来,骨头架碎成渣渣。手心里攥出了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从前的山头,哪有这样陡陡的山道啊!
“师兄,我要爬山了。你要不要在边上看着我,万一我摔下来了,也好搭把手,免得骨头架碎成渣渣?”小桃树弱弱地问,小手在外衣上不断抹来抹去,擦着手心的汗珠。
“放心吧,小师弟。咱会接着你的,保证掉不了一根汗毛。你只管铆足劲往上爬,没多高,两千丈多点。”背刀的家伙看着小桃树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其实,还有一条要平缓的多的山道。只不过,小桃树不知道。小师弟,别怪咱心狠。谁让你赏了咱一拳来,这道理没处讲啊。咱也是为你好,多吃点苦头没坏处的,这是师父说的。嘿嘿。
“我爬了,师兄,你可别走神啊!”说着,小桃树就踏上了山道,弯着身子,一步步拾阶而上。
背刀的家伙一步步跟在后面,不紧不慢,时而撩朵微风,吹一口就散了;时而摘朵山花,放在嘴巴里嚼几下就没了;时而拍拍屁股,又摸一摸断刀。小桃树猫着,一步一步往山顶爬,额头上、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两只小手沾满了厚厚的尘泥,衣角上挂着凋残的花瓣,草叶,背刀的家伙在后面乐呵呵的,跟着。狼狈不堪的小桃树踩过去的每一步都稳重而坚实,愈行愈高而愈有朝气。
堪堪日落的时候,小桃树才终于站在了山顶的茅屋前。一千丈前步履还算平稳的小桃树,在一千丈后步履就渐渐慢了下来,尽管,最后爬到了山顶,可也是强弩之末了。小桃树迎着落下的夕阳,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了茅屋前。背刀的家伙问小桃树是吃还是喝。
饿了也渴了,小桃树说,他要吃肉喝奶。
于是,背刀的家伙拘禁来一头正在喂奶的母老虎,小桃树躺在母老虎的腹下,小嘴巴吮住奶头,直到母老虎瘦了一圈,才松了嘴巴。小桃树坐起身,他说他能吃下一头牛,成年大牛。
小师弟,背刀的家伙说,咱是不动刀不吃肉的。忍忍吧,除非,从天上掉下一头牛来,你说的大牛。
天上掉下来一头牛,好大的一头牛!
小桃树吃掉了整整一头牛,打了个饱嗝。然后,四肢张扬,就那么大咧咧的躺在茅屋前的山石上睡觉。
鼾声微起,鼻孔间白气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