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打野球的日子
那年我十五岁,还不到我的黄金时代,但我已经有了好多奢望。我想要自由,想有漂亮女孩子陪我谈心,要去看那花花世界,可这一切都只是奢望。
那时候,重点高中是我们的宿敌,倘若称其为无恶不作的鬼子,父母老师们则无意中扮演了伪军的角色。这样比喻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从小接受爱国主义文化熏陶,我只能联想到这种比喻。他们总是在我们耳旁煽风点火,希望我们能早日投敌。我总希望避开他们希冀的眼神,可是他们无处不在,我无处可逃。我的课桌上有很多书,里面还有些花花绿绿的插图,可没一本是我喜欢的。我的世界就像是知识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有些人的初中时代始终在学校、网吧、家之间晃悠,他们是老师眼中的不良少年。我只是把网吧换做了篮球场,却莫名其妙地被说成“别人家的孩子”。早已受够了无脑的足球,一群人在杂草丛生的泥地上豕突狼奔实在无趣。后来我发现漂亮的体育老师总是在篮球场边,于是我就转战打篮球了,有时候还可以和体育老师不痛不痒地开玩笑。某个下午的体育课上,我听到女生在旁边篮球场边欢呼助威,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从此就开始认真打球了。
我平时固定在一个公园里的篮球场打球。公园是我家方圆十里内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篮球场的地方,骑车过去要半个小时。篮球场位于公园东南角,周围稀稀拉拉栽着几株香樟树。一到秋天,满地散落着香樟树结的紫黑色果子,剥开可以看到淡黄色的瓤和雀斑大小的黒籽,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味。据说这种果子有药用价值,可以做樟脑丸。我很讨厌香樟树的果子,因为踩得稀烂的果子总把球场搞得一片狼藉。
在我看来,篮球场是最简单经济的体育设施了,一块水泥地加两个篮球架子就成,所以建篮球场应该很划算。我们这一代人多半是打篮球长大的,因为小区、公园、学校、钢铁厂等地方见得最多的就是篮球场。多数地方的球场基本是一个基调,无非是灰色水泥地用白漆勾勒出禁区、罚球线、三分线、边界线……场地两头再摆两个绿漆红框的球架。水泥地其实不适合打篮球,因为一摔倒就会蹭掉一层皮,要是脸着地就破相了。这一点让人痛心疾首,因为穷人找姑娘得看脸啊。然而我们不应该抱怨太多,毕竟这样的球场是不花钱的,也没人赶你走。
我们那时候打的都是野球,没有章法,胡乱一通地瞎打。不是被防守人断球盖帽,就是抱怨对方打手犯规,反正折腾半天就是不进球。我那个时候运球很差劲,不会带球过人,所以基本是找空位投篮。不过我准度太差,也没啥人愿意给我传球,于是就专心防守。这么浑浑噩噩地打球,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打像样。
我一直觉得碌碌无为不是自己的作风。终于,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的球技有了点进步——学会了变相突破,这一招简单粗暴,但是高效好用。我没有无师自通的天赋,学会这一技能,多亏了一个陌生人。在某个小区篮球场打球的时候,那个陌生人传授给我变相突破的诀窍,还给我做了几次动作示范。神奇的是,我当场就学会了,并且在日后频繁使用,终成一杀招。
初中毕业的暑假很漫长,我无聊至极,每天大中午就约一好哥们去球场打球。太阳炙烤大地,倘若你蹲在远处平视球场,就会看到热浪在半人高的层面肆无忌惮地翻滚。球场裂缝上的黑色柏油像身上被撒了盐的蜒蚰一样化开,缓慢流淌。那个暑假结束后,我那哥们就回老家读高中了,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手机,QQ也还未普及,唯一用来联系的是电话,然而一换号就找不到人了。
打野球的日子很短暂,只伴随了我大半个初中。那些日子很让人怀念,虽然缺乏物质享受,却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前提是成绩好)。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骑行在不那么宽阔的马路上,晃晃悠悠赶上不远处白衣飘飘的女孩,心里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