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写论文的缘故,这周我读了很多传播学的入门书籍(论文标题是“浅析佛教新媒体的传播现状与发展前景”),一本书中有一个叫做“自然媒介”的概念引起了我的注意。
传播学认为我们和世界如果想要发生感觉上的联系,必须要通过“自然媒介”,我们一般把现实中的感官活动当成无媒介的,但实际上,从物理学和生理学的更基本的角度看,所有的人类活动都是有媒介的。
如人们面对面的交流,必须通过声波和光波传递——说话者必须用发声器官来发送神经中枢提供的信息,接收者必须用听觉和视觉感官来接收并解码这信息,提供给神经中枢—这些器官都可以被视为媒介,尽管它们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因此,无论在技术意义或形而上学意义上,现实的一切活动都是有媒介的,只不过这些媒介在长期的自然进化过程中伴随着人类,已经成为最自然的、瞬时的简单的物理和生理过程,很少被人当成“媒介”意识到,而我们“眼中的世界”,就是一个由这些潜在的无数自然媒介在我们的神经中枢构建的意识状态。
其实我对“自然媒介”一点也不陌生,因为佛教也有相关的表述,佛教认眼识的升起就需要九种条件,正所谓“九识生缘”,这九缘其实全部都可以看做是一种“媒介”。
但是传播学关于自然媒介的表述更贴合现代人的思维,也能触动我更多的思考。比如:既然我们所感受到的,只是我们的感官通过自然媒介接受到并按照其特有方式解码呈现的一种“投影”,既然一切都是经过媒介的,那么,这些媒介能不能把世界的“实相”“无损传输”给我们呢?
或者说:我们眼中的世界是真的吗?
由这个角度切入,并结合我以往的认知,我发现;我们眼中的世界其实是被各种客观限制和主观偏见扭曲了的。
在客观限制上,人必须通过媒介去认知这个世界,无论是自然媒介的声波和光波,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介的本质其实就是人知觉和感觉的延伸,媒介的存在意义是消除时空的阻滞力,让联系更加自由直接,这也是人类不断进化媒介的动力所在。
但因为媒介的存在,人和环境的关系也在不断的被重新定义,网络媒介甚至可以直接为人制造想要的感觉来迎合人的嗜好。
这也间接的印证了人类感官经验的不可靠。因此我们仅靠粗浅的感官认识,是根本无法认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的,否则人们又哪来那么多信息不对称?
在主观扭曲上,研究过传销你就会发现:想要让人盲从其实很容易,因为任何能使大脑联想机制运行更轻松更顺利的事物都会使人容易落去“思维陷阱”,对于忽悠人的高手而言,他们只需要轻描淡写的营造一种“氛围”,你就会落入陷阱,得出他们想让你得出的结论,还以为这种结论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来的。
我们的大脑其实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靠谱”。
几十年来的心理学研究不断证明,人类的理性是极其有限的,我们在决策、认知中存在各种不理性的习惯,导致我们经常会犯一些逻辑上漏洞百出的错误。,经济学中所假设的那种“理性人”其实根本不存在,有一种更悲观的看法认为:人们甚至无法保持绝对理性哪怕一个小时。
其实无论是偏见也好,非理性也罢,我们大脑内种种软件的漏洞究其根源还在于我们的硬件不行(佛教的说法是“报体”),这导致我们的认知资源很有限,因此更容易使用启发式的思考进行快速的决策,更容易因为信息的易得性去判断其正确性,更容易被代表性所迷惑,更容易被相似性干扰,也更容易被情感所裹挟。
因此,我们眼中的世界其实是有着太多的模糊和扭曲的,由此所衍生的世界观也自然不会正常。要知道世界观是人们分析世界的“基础算法”,如果它稳定了,就可以推导出人生观、价值观,如果三观构建形成,你要解释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有稳定的路径,这条路径可以自洽地解释千变万化的东西——而如果你的三观是错的,那你也会一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但如果大家都无法认知到实相,都没有正确的三观,那么,正确二字也就没了意义了。
所以,在这个世界,正确不是真相,而是资本和大多数…(扯远了)
说了这么多,我们似乎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人是不可能认知到实相的。
世界的真实面貌是流动的,而人们总结出来的真理都是固定不变的,因此得到的结论都是谬误。那人们为什么还追求真理呢,因为人们需要真理,没有那些所谓的真理人们就没法生活。 所以尼采说:真理就是一种如果离开它某种生物便不能活的错误。
这个结论没有错——要知道,实相并不属于我们所理解的任何一个范畴,然而我们所接触的以及我们能够理解的任何范畴都不离实相——它包含一切,无处不在,却也无迹可寻。
实相是唯证乃知的。任何意识思维都只能做有限的理解,就像盲人摸象,只能有限理解象是什么,而无法真正明白象的体态特征、身体。
即便是佛陀,也无法用语言为我们准确的表述实相,只能通过告诉我们什么不是实相来帮助我们体会实相。
在佛教的的话语体系里,这种表述方法叫做“遮诠”(遮是指遮去错误的概念和思维),与其相对应的是表诠——依赖语言概念而建立的有指向性的诠释。但语言概念本质上是对对象的抽象,具有一定模糊性和滞后性,语言的局限导致我们无法通过“表诠”来体认信息量巨大的“实相”。
而且语言这种工具是非常不讲究逻辑性的,只讲究实用性。
同样的一句话,说话的情境不同,说话人的语气、表情、手势不同,常常会表达不同的意思。换句话说,每一个情境都给语言制定了不同的规则,语言得和规则结合在一起,才能显示真正的意思。而这规则又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所以只能通过“言有尽意无穷”的抽象描写才有可能通过语言去解释真理实相。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问:“实相”一点相貌都没有,那有什么巨大的信息量?
要回答这个“无中生有”的问题,我们要扯上一个艺术方面的概念——留白。
无论是书画诗文还是电影,艺术作品的留白越多,往往越耐人寻味,正所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能被表述出来的意境都是小意境”,真正的大问题、大境界,留白往往是最好的描绘,不表达往往是最好的表达,正所谓“此处无声胜有声”。
我们要做的,仅仅使用精炼的笔触让人们注意到这些“大问题”、“大境界”。
而如果有那么一个作品全部都是留白呢?
那这幅作品什么都不是,也可以说它什么都可以是,正所谓“无相无不相”。“这种“无相之美”的本质是“无相”生“众相”的空白之美,
世界的森罗万象皆为因缘凑合所生,本体上皆归于“无相”,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众异相”不外是“无相”的表现形态。但在现实中“无相”掩没在“众相”中。
美学中的“无相”、“空白”之美,盖在包引发无穷想象、以无藏有之美。关于这种“无形而有形生焉”、“无色而五色成焉”的“无相”之美,中国的文人画最有营造的经验,古代的文人把这叫做“无画处皆成妙境”、“咫尺应须藏万里”、大抵实处之妙,皆因虚处而生,
当然了,现实中不存在这样的作品,作品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理解、被认同、而且往往懂得人越少,作品的逼格就越高,哪怕像高山流水一样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懂,他们也可以引为知己,飘然于群愚。
但如果一个作品全是留白的话,那它就会就像羚羊挂角一样无迹可寻,根本没有人能欣赏得了,可与此同时,它的逼格也就高到了极致——比如“实相”。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比喻”,一方面想说明越有价值的东西懂的人就越少,另一方面由于实相是不会和其他东西发生条件性的联系,因此也没有特别成熟的比喻。我只能选择用最有相似性的“留白”这个概念来帮助大家理解实相。
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知见,聊博一笑而已,真的想要最大限度的理解实相的话,我们还是要听听佛陀和祖师大德是怎么说的。
佛教的各派和各经对实相的解释是不太一样的,三论宗认为“无依无得”的空理是诸法实相;天台宗认为“一念三千”、“三谛圆融”的性具说是诸法实相;华严宗认为随缘之真如是诸法实相;法相宗认为“圆成实性”是诸法实相。小乘认为“我空”之涅槃是诸法实相;
(给大家一个关键词和路径自己了解,篇幅所限不能讲太多)
这其中天台宗对于实相的论述应该是最多的,《法华玄义》卷八曾从不同角度详细论及了实相的异名。(这一段嫌烦可以可以略过)
从不可破坏的真实言,其相无相不相,不相无相,称为“实相”;
从诸佛得法言,称为“妙有”;
因诸佛能见妙有,又称“真善妙色”:
就实相远离有无等两边而言.称为“毕竞空”;
就实相是空理湛然,非一非异言,称为“如如”:
就实相寂灭言,称为“涅”;
就其作为觉悟之本且不改易而言,称为“虚空佛性”;
就其多所含受言,称为“如来藏”:
就其寂照灵知的功用言,称为“中实理心”
就其不依于有也不附于无言,称为“中道”
:实相最上无过失,就此而言称为“第一义谛
天台宗还通过观心的方式来体认实相的存在,天台宗认为:从诸法为心所造这层意义上说,所谓诸法即实相也就是心即实相。正所谓:“若观此念无明之心非空非假,一切诸法亦非空假,而能知心空假,即照一切法空假,是则一心三观,圆照三谛之理”。
——若能观照心的非空非假,也就能观就照到诸法的非空非假,能知心的空假,也就能圆功照到空、假、中三谛之理体悟实相。用人话来说,我们的觉知的存在就是实相的证明,我们可以反推自己的觉知的存在来证明实相。
天台宗的观心方法还讲究一个“当体即空”,而这个空并非是我们以为的那种作为决定力量,而成“现象存在”的本质的空,也不是“现象存在”的开始或者终极,而是当体即空。
本——末——始——终关系只是有的各层次间的辩证关系,但空与“现象存在”关系已经超过了辩证关系
无论是哪一种方法,其目的都是给我们证得实相提供一个最快捷的路径,关于实相,我们就先聊到这里,我以后还会试着从唯识宗的“三性”去试析实相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