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时候,偶然被一个视频打动:在即将走入毕业季时,某个中学的最后一期课间操上,忽然响起了《海阔天空》的歌声。随着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学生围成一个又一个同心圆,把唱歌的同学紧紧包围在中间。没有人跟唱,只有默默的鼓掌声。穿着毕业制服的学生们,青涩的脸上似乎比昨天多了些什么。
同样是这首《海阔天空》,在东京的街头被中国的歌手唱出时,熟悉而亲切的粤语又让在日本长居十几年的华人姑娘泪流满面。
一个是对最美好青春的永远别离,一个是对故国故土的深切怀念,尽管年龄不同,境遇不同,甚至它们发生在被辽阔大洋相隔的两片陆地,却因为一首歌紧紧相连,只因为我将飘零远方,而你已经飘零多年,依旧无所归依。
视频在中学教导主任对学生最后的教诲与告别声中结束,歌曲的尾声在小小的校园里挥之不去,也必定在这群即将各自奔远方的学子的心头留下了某些东西,在不久的将来,某个同样熟悉的歌声响起时,使他们不知缘由地泪流满面。
已经进入大学将近半年时间,最初的孤独和不适渐渐淡化,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却依然感受到有一种浅浅的酸涩在心底缓慢地翻涌着,睡觉之前,我在翻开的书页上写到:“大一,就这样坐在这里,不知十年后,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放下笔时,早已经擦不干眼角的湿润。
现在回头想想,大概所有的青春年少,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在时间这把木刻刀的雕蚀下,在不同的时候掉落不同的琐屑,垛叠出岁月的厚度。剩下的,是成熟。然后再剩下的,便是衰老与死亡。
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勇敢,或者说足够挣脱世界追寻自由,直到坐上了离乡的火车,然后在两百多天的日日夜夜里一个人担忧着生活中的所有。
报考大学的时候,只想着远方的星光,其实忘记了十几年来,身边一直有一盏灯为我而亮,就是因为太过习惯了,以至于忽视了它的存在。曾经讨厌它时不时发出的有些破损的声音,甚至一次又一次寻找着机会靠近其他的光源。现在终于知道,那盏灯的名字,叫做故土,而它不起眼的光芒,叫做安全感。
初春到来的时候,这里下了一场雨,我仓皇地打着伞,浅白色的鞋被点点雨水占据,衣物紧紧地贴着我,仿佛它们在潮湿的空气里也变得局促而不安。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异乡的雀,雨夜到来的时候,土灰色的被吹乱的绒毛,艰难地在陌生城市粗犷线条的金属栅栏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包裹着庞大心灵的,是一副渺小短寿的皮囊,一副随时会被夜晚耸入云天的城市塔顶刺穿心脏的皮囊。
而在一个人蜷缩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一只章鱼,被关在一个细口玻璃瓶里,为了逃生,被迫吐出粘稠的汁液,扭曲着自己遍布吸盘的柔软肢体,妄想着挤出那个逼仄的空间,然后极具浪漫性的一跃,高傲地回归海洋。我也只敢想到这里而已,毕竟那个名为海洋的乌托邦里,也有血腥和哀愁。
现在身处异乡,或许还会身处异国,在很多场合上演着不同的分离,家庭,朋友,亦或是生死。每次告诉自己成倍的痛苦之后,必定是成倍的自由,然后又会在黯然神伤的时刻,劝说自己干脆放弃,却依旧拿起厌烦的书本,继续怀想未来的生活。
艰涩地思考这些不会有明确答案的问题,或许没有意义,但或许本身的思考,就已经足够。
就像生活,任何的选择都不会有对错,但每一次的选择,都一定占据着属于它本身的角落。
只是单纯地希望,甚至是单纯地构建起想要的世界。趁着年轻,赶紧用所有想要的东西,填补这个世界所有的空白,即使是有一天它老化了,破损了,坍塌了,也依旧能够骄傲地宣告主权。
而更希望的,就是所有的悲哀与迷茫,都在一场分离后的团聚里氤氲成成熟的模样。可以拥抱,可以畅想,可以天涯各方,可以执手相望...
停笔的时候,听见地铁远去的声音,里面载着的,应是许多份回家的梦想,在许许多多的飘零过后,纷纷找到了最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