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瓦罗加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叫达吉亚娜,新中国成立后,达吉亚娜是第一批到激流乡定居点生活和上学的。她的女儿依莲娜生于69年,依琳娜平时在激流乡上学,寒暑假时就会回到山上。她是个聪明又活泼的姑娘,她喜欢驯鹿,夏季时只要她回来,就会跟着父亲索长林和鹿群出去,清晨时再跟着他们回来。她在鹿群旁露营,所以只要她回来,驯鹿很少丢失,她就像驯鹿的守护神。
依莲娜十一岁的暑假,她又回来看“我”,那时“我”和族人正好游猎在额尔古纳河畔。那天下午,“我”领着依莲娜来到河畔的一处岩石前,拿着赭红色的泥土做成的画棒,教依莲娜画画。
“我”是在拉吉达离开她之后的秋天,开始在岩石上画画的。画画帮“我”说出了那么多心中的思念和梦想。鄂温克族人的祖先利用那里深红的泥土,在岩石上描画了驯鹿、堪达罕、狩猎的人、猎犬和神鼓的形象。
“我”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留下了许多处岩画,除了依莲娜没有人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是些什么图形。依莲娜看着青白岩石上驯鹿的形态后,惊叫着蹦起来。“我”交给她一条画棒,依莲娜在岩石上先是画了一只驯鹿,接着就画了一颗太阳。“我”想不到依莲娜第一次画就那么生动。“我”画的驯鹿是安静的,而依莲娜画的驯鹿是调皮的。
从那以后,依莲娜迷恋上了画画。她再去激流乡上学时,对图画课就特别感兴趣。而她再回到山上时,也会带回来她用铅笔画的画。
那些铅笔画上面既有人物,也有动物和风景。她画的人物都很风趣,不是歪戴着帽子啃肉骨头的,就是斜叼着烟嘴系鞋带的。她画的动物,以驯鹿为多。她画的风景,一类以激流乡的房屋和街道为主,另一类则以篝火、河流和山峦为主。她虽然是用铅笔画的这一切,但是从画中仿佛能看到,燃烧到旺盛处所焕发着的那种橘黄的颜色,能看到河水在月夜中发出的亮光。
依莲娜在激流乡上完了初中后,又到乌启罗夫也就是现在的齐乾上了高中,然后从齐乾考入了北京一所美术学院。她是这支以放养驯鹿为生的鄂温克部落所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进入九十年代后,依莲娜从北京的美术学院毕业,在呼和浩特一家报社做美术编辑。她嫁了个水泥厂的工人,只过了一年就离婚了。她离婚后和北京一个离婚的记者刘博文一起住,他们经常吵架,吵完就把自己灌醉。
依莲娜每年都要回来看“我”,她来的时候会把画画的东西带来,她除了喜欢画画,就喜欢和驯鹿待在一起。她不像过去那么快乐了,常独自坐在河边洗画笔。她的画常常会印在画刊上,她的画中总少不了驯鹿、篝火、河流、和覆盖着白雪的山峦。
她常常住上一两个月后,就会心烦意乱,总是嫌山上太寂寞了,跟外界联系起来不方便。她在山上待烦了,会背着她的画返回城市。然后要不了多久,又会回来。她每次回来时都是兴冲冲的,说是城市里到处是人流,到处是房屋,到处是车辆,到处是灰尘,实在是无聊。她说,回到山上真好,能和驯鹿在一起,晚上睡觉时能看见星星,听到风声,满眼看到的是山峦溪流、花朵飞鸟,实在是太清新了。
然而,不到一个月,又会嫌山上没有酒馆,没有电话,没有电影院,没有书店。她酗酒,醉酒后冲着未完成的画发脾气,说它们是垃圾,把画扔进火塘里毁掉。
依莲娜终于有一天辞了职,带着她的行李回到山上。“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了,她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
依莲娜这次回来后不再使用油彩作画,她开始做皮毛镶嵌画。她把驯鹿和堪达罕的皮毛,依据颜色的差异,裁剪成不同的形状,然后把它们连缀到一起,做成皮毛画。这样的画是以棕黄色和浅灰色为主调的,画的上部通常是天空和云朵,下部是起伏的山峦,或者是弯曲的河流,中间呢,永远是千姿百态的驯鹿。
依莲娜完成了两幅画后,就进了城。两个月后,她带着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来了,她很兴奋,说那两幅画引起了美术界的轰动,一幅被美术馆收藏了,另一幅被人高价买走了。电视台的人是专程来拍摄她的。
他们拍摄了希楞柱、驯鹿、篝火、造字的西班、衰老了的妮浩和她的神衣神鼓。他们也想拍摄“我”,他们问“我”,听说你是这个民族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你能讲讲你所经历的故事吗?“我”转身离开了,她不想和别人说自己的故事。
1998年初春,山中发生了大火,火是从大兴安岭北部的山脉蔓延而来的。妮浩最后一次为了祈雨跳神,一个小时后大雨倾盆而下,妮浩没有唱完神歌就倒在了雨水中。山火熄了,妮浩走了。
妮浩祈雨的情景让依莲娜难以忘怀。她说,在那个瞬间,她看见的是鄂温克人一百年的风雨,激荡人心。她一定要把那种情景用画展现出来。她先是用皮毛画来表现,但做到一半的时候,感觉皮毛太轻佻了,还是油彩凝重。于是,她又把画布固定在木板上,开始用画笔蘸着油彩作画了。她画得很慢,很动情,常常画着画着就要哭出声来。
依莲娜的那幅画,一画就是两年。那幅画很有气魄,上部是翻卷着浓云的天空和被烟雾笼罩着的黛绿的青山,中部是跳绳的妮浩和环绕着她的驯鹿群。妮浩的脸是模糊的,但她所穿的神衣和神裙却是那么逼真,好像风儿轻轻一吹,那些闪光的金属饰片就会发出响声。画的底部,是苍凉的额尔古纳河和垂立在岸边祈雨的人们。
依莲娜似乎很舍不得把那幅画画完,她画得很仔细,很精致。直到进入2000年的那年春天,依莲娜的画完成了。
为了庆祝依莲娜完成了那幅画,族人们特意给她搞了一个篝火舞会。依莲娜那天喝了很多酒。虽然她没有跳舞,但因为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也给人一种跳着舞的感觉。就在那天晚上,依莲娜走了。
她喝过酒后,回到希楞柱抓起一把画笔,摇摇晃晃地朝贝尔茨河走去。她在经过人们身边的时候说:“我洗画笔去了。”从营地到贝尔茨河,不过是五分钟的路程,人们眼看着她走向那条河流。第二天正午,人们在贝尔茨河的下游找到了依莲娜的尸体。
“我”在依莲娜上岸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白色的岩石,为依莲娜画了一盏灯。“我”希望依莲娜在没有月亮的黑夜漂游的时候,这盏灯会为她照亮。那是“我”这一生画的最后的一幅岩画,画完它,“我”把脸贴在岩石上,哭了。“我”的泪水沁在岩石的灯上,就好像为它注入了灯油。
依莲娜死后,“我”的女儿达吉亚娜一家住到了布苏,激流乡也成了一座空城,那里没有鄂温克部落的人了。依莲娜的离去,使达吉亚娜痛恨山林生活,她的丈夫也经常酗酒。
山里的林木因为砍伐越来越稀疏,动物也越来越少,山风却越来越大。驯鹿所食的苔藓逐年减少,人们不得不跟着驯鹿不断地搬迁。生活在山上的猎民不足两百人,驯鹿也只有六七百只。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投票表示愿意下山居住。
激流乡新上任的乡长知道“我”投了反对票之后,上山来做“我”的工作。乡长说,人们和驯鹿下山,也是对森林的一种保护,驯鹿游走时会破坏植被,使生态失去平衡。现在对于动物要实施保护,不能再打猎了。乡长说,一个放下了枪的民族,才是一个文明的民族,一个有前途和出路的民族。
“我”很想对乡长说,“我”们和“我”们的驯鹿,从来都是亲吻着森林的。“我”们与数以万计的伐木人比起来,就是轻轻掠过水面的几只蜻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污染,怎么可能是因为几支蜻蜓掠过的缘故呢?可“我”没有把这些话说给乡长,而是唱了一首歌,那是流传在氏族的葬熊的神歌——
熊祖母啊,
你倒下了,
就美美地睡吧。
吃你的肉的,
是那些黑色的乌鸦。
我们把你的眼睛,
虔诚地放在树间,
就像摆放一盏神灯!
“我”留下来了,“我”的孙子安草儿也留下来了,这就足够了。
有一些人的结局,“我”是不知道的,比如抛弃了柳莎和马粪包的那个女人,比如瓦霞,比如葬完妮浩后,又神秘失踪的贝尔娜。故事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
开发大兴安岭,大片的原始森林遭到砍伐,不仅没能保护植被,同时也令动物们丧失了家园。在鄂温克民族的观念里“万物有灵”,他们认为火中有火神,大树有树神,花草、石头等都有神明;天、地、 风、雷则更不必说,都是因神祇的力量而存在或产生。所以他们敬畏神灵、敬畏自然,绝不去做破坏生态环境的事,长久和谐地与自然相处。
但大兴安岭被开发后,他们不得不到山下居住,去过陌生的新生活。他们对新生活极不适应,有些人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他们吵架,灌醉自己,他们怀念过去,想要回到森林和驯鹿待在一起,但是大兴安岭却成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所以,作家在小说的最后说:我们再也不用在搬迁时留下树号了,山中的路越来越多了。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这些鄂温克民族的人们信奉萨满文化,敬畏大自然,对生灵,尤其是树木和驯鹿怀着最真诚的敬意,他们随驯鹿不断迁徙,在自然中获得,也在自然中失去。
就是这样,内心得到巨大满足的人是不怎么抱怨的,所以你在看完这本书之后,内心会有强烈的治愈感,这就是《额尔古纳河右岸》带给我们的精神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