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魂

1——我和阿苏

你会不会永远记住一个人呢？

我的回答是，会的！这个人就是阿苏。

其实要使记忆完整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因为我发现阿苏已经离我有些远了。我习惯在一个雨夜，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才会慢慢得想起阿苏。一段段得想起她说的话，想起她说话时的样子。一开始是模糊的，隔着密密麻麻的雨雾，后来渐渐清晰了。这时，阿苏就会慢慢的靠近我。轻轻的坐下来，在黑夜里的长裙像巨大蝴蝶的翅膀。

我说，阿苏呀，你总是不声不响的，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麽？是不是觉得神秘啊？你喜欢这样是吗？

阿苏不说话。依然坐在哪里。我说，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吗？天空还是蓝色的，树叶一片一片的落下来，花是慢慢绽放的，空气也很新鲜。

我说，你不会忘记吧，我们的快乐，那麽简单的快乐，你还说从没有这麽高兴过。！你说话呀！虽然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阿苏不相信永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事情。人也在变。而且，每一天都在变。阿苏说过，你今天喜欢我，或许明天就不会喜欢我了。别说永远这个词，太遥远，我无法把握住它。也把握不住你，甚至把握不住自己。

阿苏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着杜拉斯的《情人〉〉，然后边看边用笔在一张纸上划来划去，只是一些奇怪的词语，没有连贯起来，也没有特殊的意义。也不会整齐的排列。阿苏自己也不明白。有时是书里的一些句子。那次，她画了很多的问号。带回来给我看，我说，你的问题太多了，可以买一本十万个为什麽。更多的时候她会把这些纸片扔到垃圾桶里。而不会给我看。

北京的八月像个蒸笼，雨下完了，湿气泛上来，身上都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如果可能，我情愿泡在水里不出来。阿苏说，这样的夏天很难熬，我会记得北京的热，桑拿天的约会哦！我们在夜晚里像条游离于昏暗灯光下的鱼。

分手之后，我试图忘记她。我试过很多的方法。我以为我可以很潇洒的过新生活。不去想潮湿的夜晚，那条已经不复存在的街道。两边居民楼里闪闪的灯光。我们走路时皮鞋摩擦的喀喀的声音。

很奇怪，一切在鲜活的记忆力非常美好。当你试图忘记时却总也忘不掉，它就像是一扇门，被无数次的打开，又被无数次的关上。阿苏就站在门里，默默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2梦想

不只一个人问我，你有梦想吗？从小到大无数的人问过类似的问题。但每一次回答之后我的梦想就会消弱一些。

梦想是什麽？我已经忘记了。

那时我还有一些梦想，现在想想这些梦想竟然像毒蛇一样缠着我，使我坐立不安。如果不是这些梦想，我大概也不会这样痛苦。其实想想所谓的梦想和小时玩的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也差不了许多。

马丁路德金在几百年前就讲过，“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这句话成全了一些人，也害了一些人。

我注定不是做大事的人。

现在，我已经不敢说梦想了。因为已经成熟起来。梦想在我的身后躲着我。我的前面是一扇偌大的玻璃窗，玻璃窗的对面是一幢古老的欧式建筑，在上海很容易看到这类建筑，这更像是对回忆的纪念。每一种建筑风格，每一段岁月里的伤感和激情，每一条街道，似乎都会永远铭刻在这个城市里。我相信城市文化，但我不了解城市，很长时间我们都有隔膜，我不能近距离得触摸它的灵魂，它始终对我很陌生。上海如此，北京也是如此。

我想起北京，很自然得想起林苏。其实她好像在随时等着我去想起她，对她说话，对她唱歌，她还要我弹吉他给她听。于是，眼前浮现出一张很俏皮的脸，短的学生发，白皙的脖颈，笑起来还有一个小的酒窝。

阿苏走路总是很轻，慢慢地走过来，身体似乎略微地向前倾斜，眼目低垂。天冷的时候，总喜欢穿一件黑色的纯棉外套，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偶尔脖子上还会加一条方格围巾。夏天阿苏总喜欢白衬衫。

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阿苏常常落在我的后面，这使得我无法深刻地记起阿苏的背影。我只记得她的笑。他说话的声音，她走路的姿态，还有她无论何时都坚定的目光。

阿苏总在后面说，你走慢一点，再快我就跟不上了。我就放慢脚步，但走着走着，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散步成了两个人的追逐赛。现在来看，似乎那时就已经预示着某种结局了。

3碎片

我把头埋在手心里，外面阳光被切割成碎片，散落在楼群交叉的阴影里和被挤压的狭小的街道上。这就是城市的伟大，它可以切割阳光，也可以切割感情。如果可以它可以将一切都切割。我期待下午停在窗前的那些阳光碎片，这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无休止的期待。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从不会注意阳光存在与否，因为它并不重要。我的生活就像是一个不断变换的魔方，随时充满了不可预见和新奇。我缺少那种强烈的对阳光的渴望。可是认识阿苏以后，一切就不一样了。阿苏说自己属于远离阳光的那种人群，她戏称自己是细菌人类。

细菌人类总是很敏感，那种敏感是藏在心里的，她不表现出来，慢慢积累，沉淀在心理，一层层叠加上去。难以稀释。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我刚刚翻过日历。时下的日历越来越精美，可时间好象变的越来越少少了。我意识到这是一个下午，只是我所有人生当中的一个下午，很平常的一段时间。但这个下午突然变得如此记忆深刻，如此难挨。

那一刻，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种审视被放在在卫生间里，对着照着镜子发呆，面前是一张怎样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下去，头发梳的却也齐整，看上去有些不搭调。米黄色花格衬衫，卡其色长裤，瘦削的身材。这是我，似乎又不是。

再回到窗前，阳光终于斜射进来，淡淡的一抹，像水彩画里的一条浅浅的勾勒，看上去很美。我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想起过去。想起过去的人和事。想起那些留在我生命底处的日子。而这些日子是我几乎努力摒弃的。

有一段时间，我想把自己和过去隔绝，事实上我也在做。我离开熟悉的环境，只和少数的人保持来往。认识新的女朋友。不看书，不看赛事，即使是欧冠和NBA季候赛我都不看，我尝试新的东西，学着钓鱼，打桌球，再有就是和女朋友黄为聊天。

黄为是那种很适合聊天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说话可以畅所欲言。而不需要顾及后果。

公司旁边就有一家酒吧，晚上，我们偶尔会有小型的聚会。这种场合，不需要约束自己。我们可以发泄情绪，对着荧光灯大喊大叫。

开始，我并不习惯这样的发泄。黄为说，你要放开一些，把你心里的委屈全部骂出来。把白天那个自己忘掉，你只是最真实的你，每个人心底都有最龌龊的事情，压抑太久了会扭曲的，所以要发泄。要和我一样，明白吗，粗鲁一点，把文明丢给白天吧！现在是晚上，晚上的你一定要最真实。

就凭这话，我就可以喜欢她，但只是喜欢，因为我没有爱了。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我才听到，刚想接那边又挂了。我看看表，已经临近五点钟了，这时，黄为走进来，以职业女性的站立姿势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脸。然后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

黄为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好像找宝藏一样。要把我挖出来。

我说，“你这样看我很不舒服”。

黄为缓缓地说，你今天一定有心事，晚上一起喝酒吧，喝醉以后就说出来！

我说，那是玩笑呀，因为上次喝醉酒说女孩名字的事情嘛！只是随便说的。

黄为还是刚刚的表情，甚至更加严肃起来，她说，我十分认真的，我不允许你这样，因为我想和你结婚，结婚，听清楚了。

黄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句话憋得太久了！我不想你心里带着另外的女孩和我结婚，明白吗？”

我继续摇头，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对于黄为我不知道该怎抹去面对。准确地说，我现在还沉浸在往事里面。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的事情了，过去似乎被活生生的锯掉。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或者说我可以不在乎，谁没有过去，想开了，但我还是会想，像今天这样突然得想起来，没有任何原由。

我想说，林苏其实喜欢阳光。一切就像是阳光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