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我坐在箱子旁边,把脸埋起来。“那个猎人我打不过啊。。。”
“打不过就跑。”我耳边轻飘飘的窜来这么一句,简直振聋发聩:对啊!我还能跑啊!
似乎是为了保护人类自己,他们的记忆有过滤功能,会过滤掉那些没用的人和事,或者有时候干脆忘了。为避免痛苦,它们还会对记忆进行修饰。痛苦不会持续很久,快乐倒是会永存心头。
你是不是想问,我原来也是人类,干嘛总把自己刨出去说话。我的确是人类,可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当人类当了十几二十年,当吸血鬼可有好几百年,你说哪个让我更刻骨铭心呢。人类总是想找点共同点来证明自己,却忘了我们从根源上就已经不同了。
第二天我拿了点钱,还拿了老头子扮酷用的披风,熄了炉火,跑了出去。我有预感,她肯定会来找我麻烦。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说的不假,隔着百十里地我都闻得见猎人身上的酸味儿。后来跑累了,我一头扎进了一家小酒馆,完全没注意周围的冰雪。
“老板,来杯酒。”老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不过后来给我倒了一杯,推了过来。
我一饮而尽。
好像是伏特加。
这儿。。。是沙国了???
沙国就沙国吧,总比猎人强。我在那着着实实躲了好些天,这么一算将近一年,每天跟熊一起喝伏特加,醉生梦死。没人在乎我为什么总是白天睡觉,喝酒喝的开心,管那么多干嘛。
我是个吸血鬼。不止要酒。还要血。
对对对不用你提醒。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好像快把血给戒了。。。
戒了就戒了吧,反正也不是啥好东西。我试着吃他们吃的生肉,味同嚼蜡,但是居然能让我活下去。大概从此之后我就是世上第一个成功戒血的吸血鬼了。
呵呵。
我都不敢相信。
那还要猎人干什么。
神经病。
老头子你快醒醒,再不醒你的崽子就完啦。
我一边想着一边吹掉一瓶伏特加。旁边的熊还在嗷嗷叫好。
“我要走啦。”终于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和老板告别了。这些天在他这混吃混喝刷盘子洗杯子,给他吸引了不少女客过来,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我。再不走不行了。我怕我对这里感情深了,又开始不自觉的依赖。
最重要的,我看到了老板的白发。
先前老板的妻子忽然重病不起。有次我替老板拿药进去,看见她苍白如我的脸色,不由得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的晚上,我偷偷去看双亲的时候。母亲也是那样的脸色。我愣愣的站在窗外,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我冒然闯进去。。。
哦。我闯不进去。
我在窗前站了太多夜晚,直至我的母亲魂归天国。那时的我没来得及说,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我把药放在床头,对老板的妻子问道,“你愿意好起来吗?”
“老天保佑,我当然愿意好起来了。”她激动起来,还咳嗦了两声。这让我感到更加为难。
“但是有个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如果代价是得到永生,但是要看着老板死掉,看着周围所有人死掉,然后孤独的活着,如果不幸死去,灵魂也没有归处,没有天国,只能不断游荡,直至湮灭。你愿意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她坐起了身子,即使只是靠在枕头上这么一个小动作,也能让她在结束之后累的气喘吁吁,“我真的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即使。。即使你要度过无数夜晚,忍受孤独与饥饿,忍受。。。”
“我想,我还是愿意,”她喝下了药,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到真正需要面对所谓孤独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这些东西的,”她笑了笑,“何况是我现在这样,天天被病痛折磨,只好求着上帝,要么让我早点痊愈,要么让我早点去服侍他。总比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好。”
“孩子,没有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东西。我命如烛火,你要让我永生,那当然是最好的事。孤独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我还以为她会很豁达的说不要,说她拥有的已是最好之类的话。我捏了捏拳头,“其实,我是个吸血鬼。”
“哦?”她来了兴致,“吸血鬼?”
“是的,”我露出尖牙给她看,“我可以让你也变成吸血鬼,摆脱病痛。”
她本来一副认真的样子,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似乎都笑出了泪光,“噢孩子,”她揉着肚子,“谢谢你还有心情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但是人怎么能变成吸血鬼呢。”
“我真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招呼我坐到床边,将手腕上的手链解下来给我系上,“给你的谢礼。”
门外老板在叫我帮着收拾桌子,她拍了拍我的手臂,“你是个好孩子,去吧。”
临走之前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还有刚刚的笑意。她不信我。如果是我母亲呢?她会信吗?
她。。。会不会选择相信我,然后让我转化她呢?
我依旧没能得到这个答案。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再也没能找到机会继续问她,后来,她就死了。
她下葬结束那天,老板回来之后和往常一样喝酒吃肉,招呼客人,算错帐,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那天晚上我走进柜台帮忙的时候,发现他的头发全都灰白了。
这就是苍老吗?
这就是苍老吧。
我永远都不能变老了。
永远永远,都不能有这种感觉了。永远不会感受失去爱人的痛,也永远不需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去爱一个人,也永远没有机会去让谁爱上我。我转化的早,跟着老头子又是一副隐士做派,我早就忘了情感是什么,就像老头子期待的那样。而待我需要去感受这些东西,来完整我自己的时候,我却没有机会了。
如果说,孤独是老头子的惩罚,那么缺乏情感,就是永生对我的惩罚。我会永远痛苦,永远孤独,永远不懂得快乐,永远尝不到爱与被爱是怎样的滋味。
我向老板辞行。理由是家里来信,父亲病危。老板喝的酩酊大醉,也没管我借口有多蹩脚就点头放人。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等我赶回去人也早都没了。
人的记忆那样短暂,我与猎人也不过一次碰面,等我回去她应该早就把我忘了。我又可以过回我的安生日子了。至于老头子之前说的那些爱的长篇大论,就都跟着他一起烂在箱子里吧。我这样想着,然后推开了城堡的门。炉火烧的正旺,我刚准备上楼放行李,却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果然。
炉火边,我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见我发现了她,还亮着雪白的牙冲我笑,耳钉在炉火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