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ar Coltrane在电影《少年时代》(Boyhood)里饰演Mason;从6岁到18岁,导演Richard Linklater以他为主角,连续12年、每年召集主创人员拍三四天,直到故事里的Mason和戏外的Coltrane都到了18岁才杀青,真所谓真实成长,沧桑无需粉饰。
也许除了“7 Up”,没有导演这样拍电影:君耗得起,臣耗不起。可伊桑·霍克分明从不缺位且演起来很卖力气,为什么?因为Richard Linklater是《爱在黎明破晓前 》(Before Sunrise)三部曲的导演,两人的合作由来已久,有交情。
Richard Linklater追求非传统叙事,即:时间线性,故事非线性,不闪回也不解释,直给,把画面一个一个切出来但又绝不通过音乐和对话解释它们存在的意义——虽然故事里的角色都是“话痨”——这是Richard Linklater的典型风格——但对白并不是对画面及其寓意的解释。所以,纽时首席影评家Manohla Dargis说: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法国电影评论家)说,艺术来自我们的期待,籍此我们以为可以对抗时间的流逝以及时间对这份期待本身不可避免地侵蚀。但是,《少年时代》作为一部杰作,“Richard Linklater both captures moments in time and relinquishes them as he moves from year to year. He isn’t fighting time but embracing it in all its glorious and agonizingly fleeting beauty.” 没错,不错过岁月波澜,亦不力挽之,像伊桑·霍克为了避免尬聊,在片子里像女儿展示用石头打水漂的技能一样。二个孩子和他前妻生活,他只在节假日和孩子们见一面,带他们玩几个小时,吃个简餐,再把他们送还给妈妈,因此,打水漂意义何在?
《少年时代》里都是类似的情节。
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原以为一成不变的东西终会物是人非,命运迟早要向我们摊牌。一晃,儿子中学毕业,要去大学住校,母亲让他回家清行李,对他说,分三类,留一些,送一些,丢一些。这很像她的一生?第一次婚姻,丈夫(伊桑·霍克饰演)有音乐梦,四处飘,没正当职业,不行。第二次婚姻,丈夫是大学教师,酗酒(威士忌),孩子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指示,否则将面临没完没了的说教和恐吓,不行。第三次婚姻,丈夫还是酒鬼(啤酒),没事拿孩子出气,也不行。待女儿上了大学、儿子也要上大学时,她决定卖掉大房子,换一个小公寓住。女儿问,那圣诞节怎么办?我们回来住哪?她没好气地看着他们说,打地铺,躺气垫,还要我怎样?我这一生,啊,还要我怎样?她的三个丈夫都是话痨,所以,她和二个孩子平素都不爱说话,直到影片快结束时,在帮儿子理行李时我们才听到她唯一的一段大独白: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指要开始一个人过日子),……,我奋斗过,我发奋图强过,结婚,离婚,回学校读研究生,找收入更好的工作,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等着我的还有什么?葬礼,对,特么的,只有葬礼。
18岁的儿子也有同样的困惑,也是在故事要结束的时候,他对伊桑·霍克说,您瞧,这一切,这这那那,一地鸡毛,您说说,何益之有?What's the point?好了,要是在一般风格的导演或电影里,伊桑·霍克的选择无外用宗教、历史或伟大人物的生平去励志,或者幽默的敷衍,要么就是直接反驳却不给出证据或证明过程,堂而皇之撒谎,美其名曰长大就懂,right?其实孩子真的不懂?所以,伊桑·霍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我也没搞懂,也不太懂,我的感觉是,我们都在即兴演出。
导演Richard Linklater善长通过两个人之间的谈话而不是常规的“意外”(比如说死亡)去推动故事的发展,乍一看他的作品似乎没有“情节”,但反过来看,电影的所有安排无不与现实对应,且无需平庸的“意外”去烘托和解释。例如,在儿子的毕业庆祝会上,伊桑·霍克刚结束与前岳母的亲切对话,一转身就对现任妻子说:She's a son of bitch。镜头一转,他在厨房“邂逅”前妻,向她含辛茹苦抚育一对儿女表示感谢,并说愿意给她一点钱表表心意。说完去掏钱包,可镜头又一转,钱包里空空如也,他耸耸肩,说,哦,现金在老婆那儿,等等,我去拿。对现实的刻画,很多时候这样就足够了,无需嘶喊。
最为主要的是,《少年时代》设置了许多个性极为鲜明的成年人,用镜头——主要是镜头,比如说伊桑·霍克的第二位岳父的霰弹枪——交代了他们的特性,这些画面像是一面面指示牌和路标,带着孩子走向成熟。在这个其实充满哀伤的过程中,具有“中产情怀”的导演哀而不伤,似在婉转而坚定地规劝那些家境普通或存在家庭问题的孩子——按社会目前的发展趋势,这样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孩子啊,既然咱们缺东少西,我们得学点手艺。所以,Mason的姐姐女承父业,喜欢弹唱,Mason则爱上了摄影,姐弟俩手艺都不错,而当年打杂工的小伙子因为听了Mason母亲的话,去读了社区大学,毕业后做了餐厅经理,他当着Mason姐弟说,这位女士smart,你们得听她的。没错,这样的故事情节远不够美好和激动人心,但有一个合理的、大大的“但是”,或按Manohla Dargis的说法,这部介于传统电影和现代艺术片之间的电影别具一格,165分钟,三刷不起腻。
没错,165分钟的佳作,腾讯只收区区2.5元,在一个“比特币”满天飞的年代,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