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悠悠透进来,尘埃被切割地支离破碎,我躺在床上,看着它们不间断地旋转碎裂。
往常我本应该起床洗漱,为自己准备一顿可口的早餐,可是今天我只是躺在床上。昨晚我终于再忍受不住,亲手掐死了自己的欲望。我看着它在我的手中痛苦挣扎,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它因窒息而舌口大张,红艳的舌头长而滑腻,哦,它蹭到了我的皮肤,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我浑身的毛孔都轰然炸开。
它还在的时候,喜欢伏在我的肩头,浑身没有骨头般任我驮着它。我想,它大概从来没有过关于自己体重的自知之明。我常常因着它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它总是慵懒地趴着,从来不见我的艰辛。
昨晚我实在困得不行,已经半夜三点。整座城,大概只有我这样困顿。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正打算收拾完手边杂乱的文件就去睡觉,一只手倏地附上了我的手背,哦,又是它。缺少睡眠的我在这样的时刻格外不能容忍它的出现。在这个空茫的黑夜它身上冰凉火热的触感令我愈加反感。它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它总是这样,仿佛我每一次的懈怠放弃都注定会造成我的失败落魄,仿佛我每一次的安于现状都注定会使我沉迷退让。所有的微小渴望都会被它无止境地放大,直到一步一步将那些都据为自有,它才愿意松了缰绳,让我暂时停下。我实在忍受不了它这样的压迫紧逼,往日的厌烦终于在今晚达到了顶点。
我的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我知道它就要被我杀死。
十点的时候,我从床上起来,看着衣柜里各色的衣服和规整的套装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最后我关了柜门,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向了厨房。水池里还留着昨晚的碗筷未洗,我又从橱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碟丢进去,全然不顾油污是否会相互传染。
这个时间,我本应该打开电脑,登陆邮箱,查看是否有需要回复的邮件,然后把昨晚完成的文档发给老板,再马不停蹄地开始另一项工作。可是,它死了。
中午同事来电询问工作的进度,而我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告诉她我还没开始。她显然为我一反常态的懈怠感到惊讶。她询问是否发生什么事,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肩上突失的重量一时让我无法适应,好像身体里的某个器官也随之死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一周之后,我辞去了工作,离开了这座城。
桌上的风信子正开得灿烂,真真是生命的怒放。可我走的时候,毫不眷恋地拉上了窗帘掩去了所有光线。
它在我体内下了毒,我的身体正因为它的离开而日渐枯萎。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它,我终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