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陶与水晶 ——《巴黎圣母院》读后感

《巴黎圣母院》是众所周知的世界名著。说起名著,大概就是“知道它很优秀,但永远不会去读的书”。这本书是一位好朋友赠送的,它在我的书架上积攒的整整八年的灰尘终于被我抖落。

读完本书我不禁感慨,所谓名著,就是无论多少个世纪的灰尘都无法消减掩盖其光芒的明珠。

一、承载思想的建筑

维克多∙雨果在本书中用大量的篇幅描绘了巴黎乃至世界的建筑,以表现他对建筑术的热爱。“这个将要杀死那个,书籍将要杀死建筑。”这句话反复在书中出现。起初看到这句话,我感到费解,到底谁要杀死谁,杀人动机又是什么?耐着性子继续阅读后,我找到了答案:“自从世界起源直到基督纪元第十五世纪(包括该一世纪在内),建筑术是人类的大书,是人类的力量和智慧在其不同发展阶段的主要表达形式。”“在世界的最初六千年,从印度斯坦远古的宝塔直到科隆大教堂,建筑术一直是人类的巨大笔迹。这一点确凿不移:不仅任何宗教象征,而且人类的任何一种思想在这本巨书里都有自己的一页,有相对应的丰碑。”

作者谈到:“任何一种文明都以神权开始,以民主告终。自由取代统一,这条法则也写在建筑术里。”西方世界曾长期处在神权的统治下,到处都是不容置喙的强权,教堂作为宗教活动的重要场所,也是宗教思想保存和传播的载体,其建筑风格的变化体现着神权的强盛与衰败。时至今日,西方世界吸引无数游客参观的著名景点,大多都是经久不衰的宗教建筑,譬如意大利的比萨大教堂和米兰大教堂、梵蒂冈由米开朗琪罗设计的圣彼得大教堂、德国的科隆大教堂、英国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俄罗斯莫斯科的圣母大教堂,当然也少不了本书故事的发生地——法国巴黎的圣母院。神权统治下建筑的罗曼风格无处不散发着权威、统一和绝对,同时彰显着森严的等级,“神父无处不在,从不见人;种姓制度无处不在,从不见人民”。然后,十字军东征,权威动摇,大一统的局面分崩离析,“人民不可避免地登台出场,而且人民总会得到最大的份额。”从此,建筑这本大书不再属于僧侣、宗教、罗马,它属于想象、诗歌、人民。自由取代了统一,艺术家们在建筑上充分展现其想象力和才华,人民也随心所欲地在建筑上表现其天才,“那个时代写在石头上的思想享有的特权,完全可以与今天的出版自由相比拟”,民众建筑取代等级建筑,哥特式建筑取代罗曼建筑。

印刷术出现之前,书籍并不能杀死建筑。比起手稿带来的不可靠,石头雕刻而成的坚固、持久、抵抗能力强大的建筑,更能经受时代的摧残和革命的考验。

作者认为,印刷术的发明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是一切革命之母。印刷术带给人类比建筑更持久、更具抵抗力、更简单易行的保存思想的方法。建筑很坚固,但并非不可摧毁。而印刷品让书籍不再是稀缺物品,人人都可拥有,“思想一旦取得印刷品的形式,就比任何时候更难以毁灭;它四处扩散,不可捕捉,不能摧毁。它与空气融为一体。”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无所不在之物。所以,印刷术发明后(作者在书中认为印刷术由谷登堡发明,而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唐朝发明了雕版印刷术,宋朝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从十六世纪起,建筑不再是社会的根本表达方式,它可怜兮兮地变成古典艺术。

建筑术的衰落,正是文艺的复兴,这轮夕阳被人们认作曙光。艺术解放的同时,思想也从各个方面解放。文艺复兴时代来临,西方世界慢慢走向自由、民主。印刷术创造的印刷品携带者智者的思想,飞向世界每个角落人民的手中,而镌刻有教条的建筑,最终变成一个个多面体。书籍杀死了建筑。

二、热爱巴黎

从本书中,我感受到了作者对于巴黎这座城市的热烈情感。在作者的笔下,我宛如真实地游荡在巴黎城,从教堂林立的旧城,走到宫殿府邸坐落的新城,再到学院遍布的大学城。如果将来能有幸去到巴黎,我一定会按照雨果在书中所描绘的那般,仔细品味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座教堂,沿着蜿蜒的塞纳河踏上一座座古老的桥梁。甚至在此刻,我的心已然飞到圣母院、司法宫、巴士底狱、罗浮宫、小波旁宫,我迫切地想站在圣母院钟楼顶的窗户边,看看河滩广场上夺走美丽善良的爱斯美拉达性命的绞架是否还在。

三、悲剧的诞生

巴黎圣母院的悲剧,属于被拐卖的爱斯美拉达,属于被遗弃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属于看似深情但实则偏执邪恶的副主教克洛德,属于英俊但懦弱风流的卫队长腓比斯,属于两次失去挚爱孩子的可怜母亲香特弗娄梨,更属于被千百个封建领主统治的巴黎。每个人都是可怜人。在悲剧发生的路易十一时代,城邦巨大如巴黎,并没有一个起控制作用的中央政权,“每个街口都有刽子手”,这句话充分地描绘出了当时巴黎人民处在多么严酷的社会环境中。从拥有五百条街道的巴黎大主教,到只有四条街道的田园圣母院修道院院长,都有权利搜刮民脂民膏,这些封建司法者只是在名义上承认国王的宗主权,各种司法制度和领主制度相互堆积,在城市中相互交叉,相互妨碍,相互纠缠,相互重叠,“治安”在那时根本不存在,更遑论“司法公正”。有多少像爱斯美拉达的无辜者丧命于广场上和街道尽头的绞架,有多少绚烂的灵魂被冤为罪恶扔进隼山的地窖,好的和坏的,美的和丑的,善良的和邪恶的,被那个混乱的时代统统绞死,一起腐烂,化作尘埃。

四、爱斯美拉达虚妄的爱情

书中有三个男人爱美丽的爱斯美拉达,分别是圣母院虚伪邪恶的副主教克洛德、圣母院丑陋善良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国王护卫队英俊懦弱的队长腓比斯。爱斯美拉达的悲剧,从在圣母院广场翩翩起舞被副主教注意到时,或许就注定了。副主教的爱是畸形且变态的,长久以来的自我压抑,让他在突如其来的爱情面前变得扭曲和偏执,在一次次的深情表白被拒绝后,他疯狂地毁掉了永远无法拥有的爱人。卡西莫多的爱是无私且自卑的,丑陋的外表让他只敢远远地守护爱人,从刽子手手中拯救她保护她,最终抱着她的尸骸跟着她死去。腓比斯的爱是最胆怯和自私的,他英俊的外表不能拯救他肤浅的心灵,已有婚约的他满脑都是侵占少女爱斯美拉达美妙肉体的龌龊想法,而少女一直将深情错付,她深爱着的太阳(腓比斯的名字有太阳的意思)并没有带给她一丝光明,反而带她坠入死亡的阴暗深渊。

爱斯美拉达盲目地对外表英俊的腓比斯一见钟情,副主教的嫉妒将匕首刺入腓比斯,同时他的懦弱和邪恶让他逃离案发现场并将罪行栽赃到他深爱的爱斯美拉达的身上。爱斯美拉达锒铛入狱,难忍酷刑的美人被屈打成招,承认是自己杀死心上人腓比斯,事实上腓比斯还活着。然而腓比斯却不愿意为冤屈的爱斯美拉达证明清白。接着爱斯美拉达被外表丑陋但内心纯洁善良的天使般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从刑场绞架上救了下来,带进圣母院避难所。奇迹大院里爱斯美拉达的小偷骗子伙伴们为了圣母院纯银制的十字架和金光闪闪的祭祀礼器前来营救她,敲钟人卡西莫多误以为他们想要重新给他美丽的少女带上镣铐,于是奋力抵抗,拼全力保护已经暗中被副主教和热爱母山羊的悲剧剧作家带走的爱斯美拉达。副主教重新求爱而不得,“我想更加配得上你的地狱!而你却不要我这个罪人!”奸计未能得逞,恼羞成怒的他将爱斯美拉达交给了对抢走自己孩子的埃及女人深恶痛绝的坐关婆麻袋女,然后去给在全城搜捕少女的国王巡防队通风报信。在此,少女在信物的指引下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妓女母亲相认,麻袋女前一秒还想掐死埃及少女爱斯美拉达,下一秒却得知眼前的埃及少女就是她多年前被埃及女人抢走的孩子,可怜的母亲竭尽全力想要保护失而复得的女儿,但天真的女儿仍然对可恶的腓比斯抱有希望,认为她心爱的太阳能重新带给她光明,于是她向腓比斯发出的求救声暴露了她。可怜的母亲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而且是永远——美丽的白衣女郎爱斯美拉达被绞索吊上了绞架。这一次爱斯美拉达并不承认的属于她的英雄卡西莫多来不及救她。卡西莫多在圣母院钟楼顶部眼看着他美丽的天使香消玉殒,绝望使他将向来敬畏的养父副主教从钟楼顶部推下去。卡西莫多那只独眼此时默默地哭泣着,从心底发出一声呼号:“啊!我所爱过的一切!”

至此,悲剧已接近尾声,作者说爱斯美拉达深爱的太阳神英俊的腓比斯也有了悲剧性结局,他结婚了。对一个风流鬼来说,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或许真是一种悲剧。

爱斯美拉达被疯狂爱着她的副主教栽赃杀死爱人腓比斯,入狱判处死刑,而并未死亡的腓比斯也没有为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爱斯美拉达挺身而出平冤昭雪,愚蠢又可怜的爱斯美拉达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真将腓比斯看做她生命中的太阳神,一再向腓比斯求救,可惜这不但不能拯救自己,反而又令自己被绑上绞架。所以,爱斯美拉达的悲剧她自己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在故事发生的两年后,有人发现在隼山陈尸处有一具脊椎歪斜、两腿长短不一的尸体紧紧拥抱着另外一具裹着白色布料的裙子碎片的尸体。失踪的圣母院敲钟人卡西莫多和他的少女在一起了。

五、重建秩序

国王路易十一蜗居在巴士底狱最坚固的房间里,利用奇迹大院的贱民们,牺牲从没犯过一丝罪行并愿意给奇丑无比的敲钟人喂水的善良少女爱斯美拉达,是为了捣毁巴黎的领主制度,统一司法权,实行集权统治。爱斯美拉达被领主制度所迫害,为推翻领主制度献身,却永远也无法享受集权统治下相对宁静的秩序,多么讽刺。这正是“惩罚表达意愿的民众,又按民众的意愿行事”。

六、粗陶与水晶

书中的敲钟人卡西莫多虽然被赋予粗陶般的外表,但却拥有水晶般的纯洁心灵,与拥有英俊外形却胆小好色的卫队长腓比斯形成鲜明对比。腓比斯虽然拥有天赐的水晶皮囊,却掩盖不住他粗陶般的心。要继续形容的话,那爱斯美拉达应该是被上天深深眷恋着,她拥有水晶般的外表和水晶般的内心。副主教是最自私的,他疯狂地向爱斯美拉达示爱,可是一旦被拒绝,就仿佛魔鬼一般要毁掉所爱之人,让人毛骨悚然。副主教的外表和内心都是粗陶,他只爱他自己。

整个故事充斥着美与丑的强烈对比,给人刺激的视觉冲击,作者将悲剧的发生一幕一幕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让人惋惜不已的同时又觉得合情合理,事情就该这样结束。故事令人唏嘘,每个街口都有刽子手的时代在美丽的巴黎城造就的悲剧让我有股难以言说的气哽在喉咙,脑海里悲剧主人公的疑问——“大家都有白天,为什么只给我黑夜?”在我脑中久久无法散去。

后记

最后,我特别想提的是书中副主教对爱斯美拉达的疯狂热烈的求爱。下面摘几段感受一下副主教对爱斯美拉达强烈又变态的渴望,我觉得追星族献给偶像的彩虹屁可以参考一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教士又叫道。“哪门子爱呀!”不幸的姑娘颤抖着说。他接着说:“一个该下地狱的人的爱。”

“在那里,在广场中央,那是正好中午,丽日当空,有个女人在跳舞。她是那么美丽,连天主也会觉得她超过圣母,会选她做自己的母亲。当他投胎凡世时,如果她已经在人间,他必定会希望由她生下!她的眼睛乌黑闪亮,她那乌黑的头发中央,几绺秀丝在阳光照耀下,宛如缕缕金丝。……她那布满亮片的衣裙闪烁着蓝光,繁星点点,恰似夏夜的星空。……那光辉形象,即使在阳光下也耀眼醒目,光芒四射!……我感到惊奇,陶醉,着魔,情不自禁地盯着你看。看着看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全身发抖,我感到命运之手抓住了我。”

“似痴若迷之时,我试图抓住点什么,想不再堕落下去。我想起,撒旦曾经给我设下过圈套。眼前这女人的美貌非人间所有,她若不是来自天上,那就是来自地狱。她不是用尘世泥土造就的普通女人,照亮她内心的也绝非是女人灵魂那可怜的、动摇不定的光芒。她是个天使!……那时我已经隐约看到魔鬼的陷阱,我毫不怀疑,你肯定来自地狱,你来就是为了毁掉我。……”

“是的,打那一天起,我身上出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我。我想试用一切疗法,修道院、圣坛、工作、读书。痴心妄想!一颗充满情欲的脑袋在绝望中求助于科学,这时候科学显得多么空洞无力!姑娘,你知道从此以后,我在书本和我之间总是看到什么吗?那就是你,你的影子,你的形象,某一日在我面前翩若惊鸿的光辉形象。……我见过你两次后,就像见你一千次,想永远看到你。”

“你知道这种折磨是什么滋味吗?在那漫漫长夜里,血管在沸腾,心儿在破碎,脑袋在开裂,牙齿在咬手,就像穷凶极恶的掌刑吏永无休止地把你放在火红的铁板上转来转去,领受爱欲、嫉妒和绝望的煎熬!”

“我们一起逃跑,我帮你逃跑,我们去某个地方,我们寻找一个世界上阳光最灿烂、树木最茂密、天空最晴朗的地方。”

“啊,跟我走吧。等我救出你之后,你再慢慢爱我也不迟。你愿恨我多久就恨多久。但是,你得来呀。”

“您的心灵里只有温柔和宽容,您焕发出最美丽的柔情,您完完全全甜蜜可爱,心地善良,慈悲为怀,楚楚动人。”

“你恨的人身上任何东西也打动不了你。你看着我死去,却在笑。啊!我可不愿看着你死去!就一句话!就一句原谅的话!你不用说你爱我,只要说你愿意爱我,这就够了,那我就马上搭救你。”

“我一定要得到你。你不愿意我做你的奴仆,那就让我做你的主人。我会得到你的!我有一个窝,我要把你拖去。你要么更我走,你必须跟我走,要么我把你交出去!美人儿,你要么去死,要么归我!你属于教士,属于叛教者,属于凶手!坟墓和我的床由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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