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已经会觉得能够完全掌握,也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01
我看见炎炎夏日的毒辣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在空气与斑驳的墙壁上被分割。一束一束的阳光,不惧黑压压的头顶上咯吱摇曳的老旧大风扇,肆意的在空间与粉笔尘中打出明亮的光斑。
众多视线的尽头,绵弱的老师与箍在头上的耳麦,白色粉笔留下的关于勾股定理的痕迹。在阳光与温度的配合下,我恍惚看到至尊宝戴上金箍,罗家英在旁碎碎叨叨。
我“噗嗤”的笑出了声,昏昏欲睡的空气戛然而止,众多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老师将我叫起回答勾三股四玄五的问题,我大脑空白,又尴尬不已。
十四五岁的年纪,总是脸皮薄的可以,潮红最爱花季的少年少女。
我抓头挠腮,低着头颅,内心祈祷,妄想逃过一劫。岂知,瘦弱的数学老师在此刻,高大的像民间供奉的雕塑,威严,庞大且不怒自威。我的右侧,传来微小的声音,我侧头,一个白净的女生,掩着嘴,遮盖她翕动的唇。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灵兮,不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而是“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的灵兮。
那天她的马尾高高扬起,皮肤白皙,白色棉布短袖,卡其色九分裤以及一双黑色的帆布鞋。整个人干净,明亮,又带有一丝羞涩,闷热的教室光线在此时都变得暗淡,唯有她明亮的刺眼。
02
晦涩难懂的书本垒在桌上,热风吹在同学们紧锁的眉头上,汗水滴在作业本上,晕开,加重了纸张的颜色。
下课铃声如同一盆透心的凉水,头脑瞬间清晰,恍若还阳到了人间,有种物是人非,劫难历尽之感。我微微侧身,唇角噙笑,故意寻一些少女喜爱的话题,如金希澈,如韩庚,如许嵩。
灵兮疯狂的追过金希澈,于今日我这个脸盲都分不清那些金姓的韩国男子,我只辨别的出张根硕,于是我说我喜欢张根硕。
彼时,哈韩的人总是自觉非常酷,从头顶往下拍的大头照被女生们珍藏在花里胡哨的钱包夹层。
我刻意的接近,时间缓缓的打磨,而此时,我经常躺在灵兮的床上,听她讲江直树和袁湘琴的齁甜对话。
怀春少女的眸中能蹦出星光,粉红色的禁区总是沾了蜜的棉花糖,柔软,甜蜜,粘手却也让人抵不住诱惑。
她于那些青涩的夏天,分享给我无数的歌曲,无数的电视剧,数不清的韩国男团贴纸,和我一起挥霍三年的日夜。
中考前的那些黑暗岁月,于没高考过的我们,最庄严,最首要,我们虔诚的听各科老师的教诲,仿佛他们就是西天之上的佛祖,开道布经。我们听得虔诚,眸光专注又坚定,仿佛看到了他们描绘的人间仙境。
03
灵兮的数学总是差的出奇,她可以脱口而出男团组合的人数和名字,却记不住那些数学的定义,性质与判定。与数学老师的咬牙切齿相比,是英语老师对灵兮的满目欣赏。
我后来无数次询问灵兮,当初怎样在那个昏昏欲睡的下午给我解了围,那是她最深痛恶觉的一门学科。她总是抿着嘴,眼睛弯起,嘚瑟的说:“你猜!”
彼时的我,叛逆,骄傲,没有一丝女孩子的矜持,在那时乖乖的学生年代,我被排挤,被恶意中伤,被忘记,也被崇拜。
我觉得自己很酷,且会一直这么酷下去,我锋芒毕露,我无拘无束,却也会在老师讲课时全神贯注。
灵兮考上了本校的高中部,而我也留在了那个植满樱花和白玉兰的校园。
考试前,我们坐在大拇指的奶茶店,木质的原型桌子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瓶子,瓶中插着一束满天星。黑色的珍珠在乳白色的奶茶中随着吸管翻腾,散开,又沉淀,聚在透明杯子的底端,与冰块一起折射出香甜的光线。
灵兮搅动黑色的吸管说,小涵,毕业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嬉笑后,故作深沉:“我这人,没心没肺的,我也不骗你,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记得你。”
灵兮低下头,吸了一大口奶茶。
她说,小涵其实我一直都挺了解你,你要是以后换了电话号码你要告诉我,我去找你。
我一直觉得灵兮被言情小说荼毒太深,而她一直说我被黑道与玄幻荼毒太深。
在碰不到爱的年纪,故作深情,在触不到黑道的年纪,满口兄弟情义,这是年少的通病,也是年少的肆意无惧。
我留在了灵兮所在的校园里,我喜欢那里粉色繁多的樱花,被风一吹,纷纷飘洒在地,像极了魔卡少女樱中他们相拥的那一幕。
04
相遇,离散,我都不曾在意。
我所在的一班在逼仄的走廊尽头,灵兮所读的三班在走廊的开端,我们像一段冗长的记忆,一个负责开头,一个负责结束。
张扬到了极致就是罪无可赎,我喝酒,抽烟,打架,逃课。
我总是在物理老师走进门的那一刻,摔门而出,仿佛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逃课的时光我经常无处可去,于是我寻到一处废弃的小楼梯。
铁质的楼梯已经锈迹斑斑,踩上去咯吱作响,铁锈从楼梯上脱落,掉落在铺满杂草的地上。我的书包总是背着很多罐啤酒,在我走过灵兮教室门口时,她总会在我达到后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一起在被人遗弃的角落中喝酒,还曾用石子砸家属院中卖糖包人家的屋顶。
钱总会被风吹的七零八落,而后为我们换来相对数量的糖包。
我哈哈大笑,见她着黑色夏衫,映入我的视线,落在我的头脑,隽永,无法抹掉。
她抬眸回应,她的双手捧着白色的糖包,糖包被打开的缺口有黑褐色的糖浆流出,一如火山喷发后的岩浆,粘稠,炙热,势不可挡。
你的双眸光彩流转,在那个午后熠熠发光,我看你对我青涩的微笑,就那样抿着唇,双眼弯成了月亮。与第一次与我熟络,为淋湿的我擦头发你慢慢重合。
我的眼前有些眩晕,我想我可能有点不胜酒力。我不知是太阳让我微醺,还是你的笑容让我头脑不清。
05
还是夏日,蝉鸣不断,柏油路被炙烤的粘软。
林霰的出现迅速引起我的关注,他浪荡,不羁,打架,喝酒,抽烟,同时又外形俊朗。
彼时,我还没有学过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只知道林霰这个名字很晦涩。他与我拥有一样的灵魂,比我更甚。
我们迅速磁场吸引,玩在了一起。
我总是带着灵兮和林霰在外面的烧烤摊喝酒,撸串,吹牛逼。
夜晚的烧烤摊到处充斥着调料与烤串的气味,油腻,刺鼻,熏眼泪。烤串上的油被火炙烤的滋滋冒烟,黄色的油滴落在火苗里,瞬间火势迅猛,施展无边法力。
我们用瓶子对饮,黄色的液体上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一吹就散在两旁。
灵兮不愿和我们一起在外丢人又现眼,她端坐在塑料椅子上,双手捧起酒杯,抿下去,她的眼神看向林霰温柔又明亮。
林霰喝完一瓶,一手拍下我的酒瓶,说:“小涵,你输了,再喝是浪费!”
我不服输,嚎叫着再拼一次。
林霰把我从酒桌上拖下来,将我们送回灵兮家,然后不知所踪。好在灵兮的父母都不在家,我们便肆无忌惮的嚎叫,撒泼,耍酒疯。
我和灵兮躺在被窝,我说:“灵兮,你是不是喜欢林霰啊?”
灵兮还是那样抿着唇不言语,我的大脑迷迷糊糊,于临睡前仿佛听见灵兮说“我喜欢他”。
声音轻缓,像是一声叹息,又好像是我的幻觉,分不清真假。
高考前夕,林霰拉着我在那个废旧的楼梯上,他说:“小涵,我喜欢你,你得和我在一起!”
他说的强硬,激起我满腔的怒火,我随即反问“你他妈算老几?”
说罢,他要吻下来,他的双手钳制住我的双手,终究不是他的对手,他吻了我。
他的吻强硬又小心翼翼,而我满脑子都是灵兮说的“我喜欢他!”
一向强硬的我在此刻懦弱无比,我不知如何去安慰灵兮,如何去骗自己。
没错,我也喜欢林霰,可我比较贪心,我也喜欢灵兮。
06
看不见的空气,温度被降低,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
林霰对我的攻势,在紧张的备考中仍然没有激起什么大浪,每个人都埋头,整理试卷,用红笔勾画,课桌上的习题册高的就像墓碑,显眼又无可奈何。
林霰的耐心显然被我耗尽,他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问我为什么。
我冷笑,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你罢了。
灵兮的冷漠,林霰的暴躁,我的烦躁,在那个混乱的夏天重重的压来,我的胸腔被榨的干净,新鲜的空气仿佛已经无法被我吸入。
高考后我找过几次灵兮,她都闭门不见,她发短信:“小涵,有的裂痕再也不能平和,就像破镜不能重圆,祝你和林霰幸福!”
自私,贪婪,推脱皆是人的劣性,我亦无法免俗。
我恶毒的将灵兮与我的分散都归在林霰的身上,我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听林霰的任何言语,我没有看到楼下林霰离开的落寂身影,没有看到他眼中深深的委屈和受伤。
大一的冬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熟悉的女声,一刹那恍若隔世,又仿佛回到了我们初识,她抿着嘴,眼睛像月亮。
灵兮给林霰织了一条围巾,让我替她送去,作为她对林霰这么多年单相思的结尾。
她将围巾递了过来,头也不回的走掉,我不知道她是否落泪,我在她身后掩着嘴泪流满面。
我抱着灵兮给的围巾,沿着火车轨,麻木的走,我不知道林霰在哪里。
高中毕业后,我再也没同林霰联系过,他也不再联系我,我们就这样散了。
也许在那些夜,我回忆到的是终将会散的旅客,我在梦中坠落,做了草原上孤独的狼。
故人早已离开那油迹斑斑的基地,彼处的荒草已经疯狂蔓延,午后的夕阳,漫过那里,已是满眼的荒凉。阳光在某个水洼,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同那些物是人非的景象。
07
林霰,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记得那年盛夏,你斜身依在门上,夕阳的余晖铺在你的身后笼罩出一段温柔的年华,你脸庞的线条被光晕包裹的柔和,光线不甚明亮,看不清你的五官,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
你看向小涵的眼神总是温柔,眸中仿佛一汪春水,你越是温柔我就越是沦陷,哪怕都不曾属于我。
我和你打赌,我说小涵会选择我,你看我赢了。
我一直比她了解你,她从来不知道你有心脏病,她只会打架与胡闹,可你还是看不见我。
你临终前托我给她的围巾,我已经送到,从此我和你也不再有所亏欠。仿佛你欠我的更多一些吧。
你希望永远在她面前光鲜亮丽,你穿着蓝白色病服的样子她再也不会知晓。
冬季不同于盛夏,可我还是想回到那个盛夏,我们坐在烧烤摊,看油渍四溅,考的油腻的食物被端上酒桌,黄的的啤酒冒着冷气,就像我曾和你们遇到的盛夏的阳光,暖黄色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