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燕(丹姝番外)

来到这座孤城,我想我应是喜忧参半。

“他不喜欢我,我是大臣硬塞给他的皇后。”我散着头发,痛苦地说道。

缳儿不停地给我擦眼泪,我抹了抹,下了个决心。

“既然做不了他的妻子,那就干脆像那样,做好他的臣子。”

我做的决定,却在一个喜讯被打乱了。

“恭喜官家,仪凤阁苗娘子被诊断有妊两个月了。”

任都知来给我和他请安的时候,告诉了我们禾儿怀孕的消息。

我愣了一愣,他大喜过望,忙去仪凤阁看禾儿。说真的,我才不会嫉妒禾儿,我一辈子都不会嫉妒禾儿,禾儿是我在这座孤城唯一的好朋友。可是,为什么我看他背影,心里却是很酸涩。

“姑娘宽心,你也可以为官家生下孩子的啊!”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好累。

禾儿平安地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看她的样子,粉雕玉琢的。我知道,她就是福康公主。

“禾儿,如今你有了孩子,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姝姐姐放心,禾儿也盼望着姐姐能给六哥生下孩子呢。”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道,我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这几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纳了个教坊的舞女张妼晗当娘子,我不想提,徽柔三岁了,我抚养了堂姐的女儿滔滔。他抚养了宗实。为了哄徽柔开心,给她做了风筝,让天上的鸟儿给他唱歌。天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这手居然还能做手工。当我看到他抱着徽柔那一幕的时候,心里暖化了

“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

我笑了笑,

“春风岁岁至,千樽亦不足。”

几年后,徽柔五岁了。我以为这一年我不必再那么难受,可是,张妼晗的孩子病了,吵着嚷着要见官家。抱着生病的孩子就冲我喊

“玥玥都病成这样了,娘娘还让她不要见到她爹爹吗?”

我忍着心里的火,“张娘子,吾跟你说了,官家病了,现在无法见你和八公主。”

她接下来的话,真是够了,听完,以后,冷笑了一声

“娘娘果真没有当过母亲。自然体会不到当母亲的心。”

两个月后,听说玥玥公主就没了。我没有任何表情,我只是觉得,她每死一个公主,他对她的宠就多。那天,我和他坐在殿外的门口,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

“丹姝,妼晗的事,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她很小的时候就……”

就跟了你,我一猜就是这个,那我呢,如今,我再也忍不了了。

“官家,张娘子的事,臣妾不想管,只要她不做出出格的事情其他的永远不会去管。”说完之后,我这才知道,剧里江江的无奈。

这几天,他总是来我这里,徽柔也会陪我们吃口饭。

一个月后,我突然觉得有点四肢无力,浑身犯困。而且偏爱吃辣的,偏偏还有位不省心的张妼晗见缝插针,阴阳怪气。

“皇后娘娘怕是今天累了,两位公主又离不开臣妾,臣妾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行礼,就告退了。”看她那样,我只能做忍者。

我说了句,“没什么事,大家都……”我还没说完,头一沉,眼前一昏。晕了过去,

“姝姐姐,姝姐姐。”

“娘娘,娘娘。”

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娘子,主君,缳儿,还有丹姝。

忽然睁眼

“怎么了,我怎么在床上。”眼前竟然是赵祯的脸。

“六郎,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刚刚好像是……”

赵祯笑说,“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那么不省心?”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办法。

“你有身孕了,太医把脉,已经两个月了。”

我看了看禾儿,又看了看徽柔。

“是的,姝姐姐。”

瑾桐,禾儿,徽柔纷纷向我道贺。徽柔奶声奶气地说,要把好的都留给嬢嬢的孩子。

我笑了,感觉很幸福。

从那之后,赵祯每一天都是留宿在福宁殿。因为,他说他想亲眼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五个月的时候,太医告诉他,我胎像安稳,而且,还有个重磅消息

“娘娘的脉象怀的是双生胎。”

赵祯大喜过望,赏赐了阖宫上下。

到了临盆那日,我正要吃下个葡萄。就腹痛难忍。

禾儿和徽柔母女俩自是不敢打扰他,等他下了朝,“爹爹。你不能进去,嬢嬢正在生孩子,而且产房血腥不祥。”

赵祯这才作罢,听说只是去了祖宗祠堂

“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母亲保佑,儿臣只有丹姝一个妻子,无论是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求您保佑儿臣。”

正在祝祷

“官家,官家大喜啊!”镣子告诉他

“是不是皇后生了!”

“是啊,官家,娘娘生了,是对公主。”


赵祯跑着去了福宁殿,“恭喜官家,贺喜官家。”道贺声此起彼伏。

徽柔看着爹爹嬢嬢怀里的妹妹,

“爹爹,你看,妹妹们长得好像嬢嬢啊。”

禾儿无奈地训斥“徽柔,怎么说话呢,你嬢嬢怀里的像你爹爹,而你爹爹怀里的才像你嬢嬢。”

我笑了笑,“六郎打算给孩子们取什么名字啊?”

赵祯亲了亲女儿,又亲了亲我“愿我如星君如月,姐姐就叫清月,妹妹就叫清雪,取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一听,“官家取的,自是最好的。”

“姝儿,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说完,亲了亲我的手背。

几年后,城墙边,传来一阵歌谣。

我们夫妻俩朝那边走去,竟是禾儿徽柔母女俩带着清雪清月姐妹俩放风筝。

“爹爹,娘亲,你们听见鹊儿的歌声了吗?”

清雪清月慢悠悠地走着,奔向他的怀里,他抱着清雪。

“诶,哎呀,宝宝。”

而我手里抱着清月,“爹爹,娘亲你们听到了鹊儿的歌声了吗。”

我看了眼赵祯,对她说,“爹爹和娘亲听到了这几年春日里都美一万倍的歌声。”

清月问,“比鹊儿唱的好听一万倍吗?”

“嗯。”

“那是天上的凤凰吗?”

“今天怎么来找爹爹和娘亲了?”

“姐姐,别告诉爹爹,秘密,嘘。”

我们夫妻俩相视一笑,“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

我笑着说,“春风岁岁至,千樽亦不足。”

当我以为幸福很容易很触手可及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娘娘,两位公主出事了。”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跑着回到了福宁殿。当我来到宫里的时候。宫人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我失魂落魄地进去。

“雪儿,月儿,母亲在这儿呢。醒醒,别睡了,爹爹也回来了。”我以为这是开玩笑,但是,我的眼泪出卖了我,只能假装坚强。

“娘娘,您清醒一点,两位公主没了,奴们知道您难过,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秀娘劝我。

“小宝宝,不睡觉,看星星,看月亮。”我不理秀娘,开始哼起了歌。

赵祯进来时,已经是夜晚。看见我坐在床上抱着女儿们哭着哼起了歌,而且宫人们扑通跪了一地。

“姝儿。”他唤我

秀娘跪着向他行礼,“官家,求您安慰安慰娘娘吧,今天娘娘一回到这里,就一直抱着两位公主,下午公主和苗娘子来看的时候也是这样,奴们看着着实心疼。”

赵祯点了点头,“朕知道,朕这些日子会留在福宁殿,好好的陪着她。”

转天上朝,他就追封长女清雪为安宁公主,次女为羽宁公主。

散朝之后,回到了福宁殿,只看见了一个白粉色的身影和一个白蓝色身影。

“嬢嬢,您就吃一口饭吧,您这样不吃,徽柔怎么会和姐姐,还有妹妹们心安呢?”是徽柔的声音。

他猜想,我肯定又没吃饭。

“姝姐姐,您就算自己遭罪,也不能饿着自己啊,等来年,姐姐还是会给官家诞下公主的。”是禾儿。

徽柔可能手里捧着碗,气的放在了桌上。

“姐姐,这说起来真的是就怪那个疯子,自己的孩子死了是因为做的亏心事太多,非得说是嬢嬢和爹爹的过错。”

禾儿呵斥“徽柔噤声,你嬢嬢是最讨厌张贵妃的,别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

我这才有了些许力气,一边搅和着饭“呵,张妼晗,张妼晗。”说着,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吃了几口徽柔碗里的饭,还不住地加菜给徽柔还有禾儿

“啊,姐姐你看见了吗,嬢嬢开始吃饭了。”徽柔惊呼

“你嬢嬢精神应该好多了。”

吃完饭,母女俩就告退了。说明日再来与我说话。

赵祯一直在树后,看着她们,只听见徽柔对她姐姐说

“姐姐,要说这事都怪爹爹,要不是爹爹给了那疯子贵妃的头衔,怎么会让她欺压到嬢嬢的头上。而且……”

禾儿道,“好了,徽柔,这些事等我们回我们的仪凤阁再说。”

赵祯进了福宁殿,秀娘行礼

“官家。”

“你们娘娘呢?”

秀娘告诉他,下午苗娘子和徽柔走了以后,我就让人撤了桌上的饭,现在在一个人不停地喝酒,嘴里一直念叨着两个公主的名字。

赵祯让她下去,他去看看我,

只看我不停地倒酒喝酒,一坛子桃夭立刻见底。

“姝儿。”

我眼睛迷离地看着他,“呵,是六郎啊,六郎。”然后我开始耍起了酒疯,

诚然,我耍起酒疯就是个女汉子

“不,你不是我的六郎,我的六郎她最宠那个贵妃了,那个贵妃叫什么来着,对,张妼晗,张妼晗。我最爱的六郎居然容忍她,她和我穿一个颜色的衣服,我容忍。说我的女儿们不得宠,我也容忍!可是她为什么啊!!!!她屡屡挑衅皇后权威也就算了,我的六郎居然还纵着她。我都记不起来,他有没有呵斥过她了。”随后我又笑了笑,想起来,“我想起来,他呵斥过,呵斥过……几回。好像是选梳头夫人,她戴着那个满头都是珍珠冠子,穿着只属于皇后正红色的褙子进来,说她穿的衣服叫艳群芳,那叫个趾高气昂啊。以为会惊艳全场,却没想到六郎说了句“满头白纷纷,浑然没规矩。我记得她脸色特难看,自己把头上的珍珠全都摘下来了。还特意说,这是六郎给她的东西。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六郎心中的地位。这我只能说,我那时候太懦弱,太把规矩看死了。没有申辩,还有就是她因为救驾有功,他册封她为贵妃,那天,她居然穿着正红色的灯笼锦姗姗来迟。”我大喘着气,又给自己倒了几杯。

“姝儿,别喝了,雪儿和月儿是不会看到她们嬢嬢这样的。”他将我揽在怀里。

“我的孩子们才六岁,记得她们俩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那时候都不相信,我居然有孩子了,就算不是男孩,我也知足了,想起她们姐妹俩和禾儿还有徽柔放风筝的时候,那笑声真的好甜,我还说,雪儿像我,月儿像六郎。”

我哭着,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也在哭。

我猛的摔下酒杯,哭喊,“可是,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们,孩子们是无辜的啊,她有什么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我哭累了,泪痕浸湿了我心爱的男人身上。

“姝儿,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他抱着我。

大约两个月之后,我听说官家找到了她害死我的孩子的证据,被灌了牵机药,让她自生自灭。

我前去探望她,必须给她重重一击。

那个晚上,她终于死了,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好受。只是幽幽地说了句,“到底还是个可怜人。她的一生都在为自己,女儿,官家活,就算死也要与我争个高低,真是有骨气。”说完,把瓶子里的一束花给修剪了。

我其实羡慕张妼晗,羡慕她有他的宠爱,羡慕她有三个孩子,其实更羡慕的是她现在像一只鸟飞出了这座孤城。而她说的没错,我曹丹姝是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里。我躺在床上,看着悬在空中的龙凤呈祥,笑着却哭了出来,声音极小,没人听的出来。

我近来不知怎的,来到这里数年,本该是还是当初的少女年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了几缕白发,也极度嗜睡。我突然想起来,这几个月的小日子没来。

我偷偷让秀娘去请太医,没想到,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已经有妊了,只不过还不足月份,所以这一段时间,切勿动气。”

果然,我突然想起来,接下来估计就是和赵祯关系的转折点,得有个大误会。

“太医,能否帮吾一件事?”

“但凭娘娘吩咐,臣定当尽心尽力。”

我叹了口气,

“吾有身孕一事,请不要让官家知道。”

太医不明所以,“娘娘,这……”

“若官家问起,就说吾最近因为哀两位公主被害,心结未解。”

“是,娘娘。”

太医走了之后,秀娘问我

“娘娘为何不让官家知道您有孕的事。”

我倒了杯水,“他本就忌惮曹家,如今再加上徽柔和评儿的事,够让他糟心的了,我实在是不想惹他了,如果我把有孕的事现在告诉他,他肯定做一些我无法接受的事。而且……”我低头抚了抚肚子

“我倒希望这一胎还是个像她们姐妹俩的女儿,我从来都不奢望我有儿子,有了儿子反而麻烦,群臣肯定又得拿他立储那一套逼他,而且他估计心里早就有合适人选……”

“真是难为娘娘了,可是咱们官家也……”秀娘忙噤声

我倒不在意,“他伤我也好,说我什么也好,我都承受着,只要他还记得我就好,我到底还是太爱他了。”

第二天,我正在梳头,一个小黄门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她其实早就料到,但是还是得确定一下

“怎么了?”

“官家上早朝的时候,就偶有不适,任都知虽给了官家几副药,可是哪知官家一下朝,就开始发病了。现在已经晕倒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用想,却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保持表面上的皇后威仪

“官家在晕倒之前,说什么了……”

“让张茂则回宫!”

果然,我立刻让秀娘给上妆。

一进去,看着群臣和太医呼啦啦跪了一地,我也看到了他

一头黑长发,我不由得看痴了,自从上次中了张妼晗给自己布的局,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散下长发的样子。

“娘娘,官家是邪风入体,必得有一个人施针,有一个人扶着官家。”

我再也顾不得了,“平甫施针,吾扶着官家。”

兴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突然睁眼,

“官家!”

可是接下来的话,我是真正体会到了剧里曹皇后的绝望,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当初为何要骗我?”

我想哭,却不能。

他跑着冲了出去,举着一把剑,刺我

“皇后曹氏丹姝与张茂则大谋逆!”我浑然不顾自己有孕的事实,握住了那把剑。手上全是血

他忽然松了手,喃喃自语

“这二十年,真无趣。”又昏倒在了文彦博和富弼两位相公身边。

二十年,我想,呵,我来这里陪你已经二十年了。你却总是伤我的心,我敬你,爱你。你有什么不满,你都是发泄在我的身上。我就是太……

只是感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耳边是禾儿和一帮大臣相公的声音

“嬢嬢,嬢嬢,您醒醒。”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他的暖阁。

“嬢嬢,嬢嬢您终于醒了!”徽柔竟然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徽柔。”

“嬢嬢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然肚子里的妹妹可就怪嬢嬢没有保护好她了。”

我起身用满是纱布的手抚了抚肚子,“谢天谢地,你看看,你的大姐姐都在为你和你爹爹说话。”

禾儿端了盘子就看见女儿和我说话

“哎呦,姝姐姐,你现在是万万不能动气了,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她知道,仨人在暖阁里说着话

“他……怎么样了?”我还是问了问,就算把我伤的那么深。

“姝姐姐放宽心,官家已经歇下了。”禾儿告诉我。

“那就好,太医和诸位相公可还在?”

“自是在的,都在等姐姐一声令下。不过,文相公传达六哥旨意,让茂则回宫伺候。”

“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他那里,“娘娘,苗淑仪。公主殿下,官家已经歇下了,现在请娘娘安排接下来的……”

我在屏风外头,跪着说,

“官家有恙,臣妾一介后宫女子,没有主张一切仰赖诸位相公。臣妾从即日起,自封福宁殿,日日吃斋念佛,诵经为官家祈福。”说完福了福一礼,头也不回地回到了福宁殿。可是只有徽柔看到了,我落下了一滴泪。

夜晚,我呆呆地坐在福宁殿外头,秀娘对我的背影行礼道,

“娘娘,今日奴为您卸妆吧。”

我自言自语说,

“谁更凄凉孤寒呢,你有徽柔,我呢?死,这家国江山,便是你想丢弃也丢不下的。”我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想哭却也不能哭。

我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吃斋念佛中度过,与禾儿,瑾桐碰面也只是拿着佛经。

这几天,我也偶尔听到徽柔一直都在坤宁殿照顾他的事情,知道他过得还不错,也算是放宽了心。

但我还是不想见到他。

徽柔这一天来到了福宁殿

“嬢嬢。”

我的肚子已经六个月大,已经谨慎地不能再谨慎了。

“嬢嬢还真在吃斋啊。”

我放下了碗

“难不成嬢嬢还能骗你啊。”

“徽柔自是知道嬢嬢说一是一,可是爹爹却一定觉得,嬢嬢是故意不给他做糕点解酸,才说一直要吃斋的。”

“你爹爹要是身体好了,可以吃点心了,自是有御厨房的厨子,再不成还有你姐姐,入口之物,我可不敢伺候他。”

“啊,嬢嬢你是真不打算原谅他了吗,怪不得爹爹说,你一辈子都抄完了经了。”徽柔偏了偏头,

“不过也好,爹爹说,若嬢嬢一辈子不肯做,他便也一辈子吃素便了。”

“怎么可能?”

徽柔

“爹爹说,虽然他常惹嬢嬢您生气,欺负您,可却也从来没骗过嬢嬢。若您一辈子抄经吃素,他便也吃素。”

“好啊,食素倒是甚好,就是她自己好肉好酒。人都道,官家谦谦君子温柔克制,其实,他本是贪吃好色。”

一听到“贪吃好色。”徽柔惊了,“嬢嬢您是气糊涂了吧。”

我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错的,“他呀,喜欢辛辣海鲜油腻,可明明知道不好不对,只是觉得君王如此 不好,食用铺张不好,饮食无度不好,于是就克制着所有所有不好的欲望,做个处处好的榜样,有时候,我看着他一口一口饮着果茶,回味的样子,一口一口吃着米糕,吃的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他很可爱,却又很可怜。”

“嬢嬢,你就再原谅他吧,总不能让妹妹一出生就因为嬢嬢还有爹爹的冷战,而疏远爹爹啊。前几日,那位李国舅夫人又进宫来催爹爹把我嫁过去。”

我一把拉住徽柔的手,“徽柔,你听嬢嬢说,要是在以前,嬢嬢可能还会为你去拼一拼,可是如今嬢嬢只能说,李玮的继母虽然鄙陋不堪,长相普通,但是李玮的才华,令人惊艳,且能看出来,他冲淡自然的品行。”

徽柔似乎不想再听,只是说,“我们,我们不提他,在可以不见到李家人的时间里,我不想多提他一分,我只是想说,徽柔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多了,这次爹爹惹嬢嬢伤心,其实多半是因为徽柔闯的祸,若嬢嬢不肯原谅爹爹,徽柔便是出嫁离开,也多了份不情不愿。”

我这才点了点头。

来到坤宁殿,怀吉和赵祯正在讨论关于狄青的事,

“臣妾给官家请安,官家身体可好些了?”

他一定以为我被他伤的那么深。我不会再理他,我终究是心太软,心里太爱他。

“爹爹。”

“爹爹,嬢嬢是来了,可是没有带点心和茶饮,爹爹还愿不愿意见嬢嬢呢?”

徽柔和怀吉告退了之后,我一手拿着佛经,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官家。”

“啊,坐,都有了身子,还行那么大礼。”我坐在他身边,把佛经放在桌上,

“六郎,可好些了?”我还是喜欢叫他为六郎。

我还是惦记着他,他把我的手主动握紧了,似乎想一辈子也不放开。我略有颤抖,脸上心灰意冷

“我……我大概是太信任你的贤良淑德,大度懂事,才一次次在最难受的时候,把难听的话全倒在你身上。”

我打断他,“你不是!”

他疑惑,“什……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哭着说,“你不是信任我大度,你分明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愣了半天,在我手背上落下了一吻。

当他知道我有孕的时候,特别高兴,说,会一直都在福宁殿,陪伴着我们。

小十二公主是在一个雨天出生的,那日太阳高照,赵祯让镣子把一部分冰送到了我那里,后宫诸娘子也都齐聚那里避暑。

徽柔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梅子汁,也没感到一阵凉意。可巧不巧,我正要再去准备个甜柠茶。可是却腹痛难忍,似乎是要生了,把殿内所有人都惊住了,还好禾儿和徽柔还有瑾桐特淡定,让秀娘去请太医。

只是一出来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雨,然后又听我的宫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公主。”他赶紧去看,禾儿,徽柔,瑾桐等众娘子看到他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爹爹,女儿又有妹妹了呢。”

他一进里面,就看见女儿躺在我身边,挥舞着她的小胳膊。我正在沉沉的睡着。

“哦,朕的小十二。”他给这个孩子取小名,叫芸芸。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六郎,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我头上的汗水把头发浸湿了,他牵起我的手,

“谢谢你,姝儿。谢谢你又给了我个女儿。”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六郎,对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啊?”

赵祯告诉我,小名叫芸芸,大名还没想好,不过,想让我来起。

我想了想,让秀娘支起个桌子,我拿起笔,用飞白体写下了,两个字

“婉清?!”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婉琰模样像极了我。为了再度迎接女儿的到来,赵祯给女儿办了个温馨的百日宴。

到了抓周的时候,婉琰被爹爹抱在怀里,咕噜咕噜地,模样可爱极了。

“芸芸乖,去拿自己喜欢的东西。”

上面有一页我和赵祯亲手写的飞白,有徽柔和怀吉做的画,有禾儿给绣的手帕,更有秋和托秀娘送来特制的安神香。

哪知,芸芸竟然咕噜咕噜地爬到了第一个,

竟是自己爹爹娘亲共同手写的飞白。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我们芸芸,将来是不是也想当个会写飞白的女孩啊?”

赵祯抱着芸芸,芸芸只是乐。

“看来爹爹果然是应了娘娘的那个词,女儿奴。”

“徽柔!”

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一天,我出了月子,夫妻二人在外头水榭支起了桌子,茂则对他说

“官家,文相公与富相公问,官家近日身体痊愈,可否暂移垂拱殿,以宽众臣之心?”

赵祯并不理他,对我说“让宗实和滔滔常带着仲针进宫来,宫里头冷清,孩子们也可以多热闹些。”

我脸上一阵哀凄,他似乎没察觉。

“这鱼羹看上去不错,你刚出了月子,得多补一补才是。”

我苦笑了一下,“茂则,你让官家多注意身体,不要操劳过度。”

“是,娘娘。”

我知道他身体每况愈下,却还是不停地奢求上天我多多陪他,弥补遗憾。

他去垂拱殿议事,我和芸芸就在福宁殿等他回来。芸芸已经三岁了,说来也奇怪,这孩子长得也快。

“娘娘,秋和来信了。”秀娘递上去。

我伸手去接,信里秋和告诉我,她又和崔白生了个女儿“秋和又生了个女儿。她是有福气的”

“秋和可好呢,出宫嫁人还记挂着娘娘,可是娘娘还是放了她出去。娘娘身边的人除了咱们公主,真是越来越少了。”

“能有信就好了,她夫君,和欧阳内翰还有晏七公子都有交情,不过,宫规森严,倒也是不好,尽量别让她进宫了。”

“是。”

我拿着他给自己簪的花,举着她朝向了阳光,

“我不那么觉得,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也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爱我,可是现在,坤宁殿对着福宁殿,我对着他,就这样相守到老,也算是白头偕老了吧。”

芸芸走了过去“娘亲,什么是白头偕老啊?”

“就是说爹爹和娘亲啊。”

“那,苗姨姨和爹爹也是吗?”

“当然啦,芸芸,你爹爹这时候该散朝了。我们去接爹爹,好不好。”

“好啊,好啊。芸芸要将新学的东西告诉爹爹。”

走到垂拱殿门口,我们母女俩就听见赵祯

“卿是怕太子未立,朕就驾崩了吗?”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司马光又在给六郎他施加压力。让他立储。要不是后宫不得干政,我早就想把这个老迂腐千刀万剐了。

“娘亲,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芸芸晃了晃我的手。

我看了看芸芸,心想,我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我死后司马光必得以性命逼着宗实让徽柔回李家,倒不如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芸芸身上。

“娘亲,您怎么了。”

我把芸芸抱在怀里,“芸芸,答应娘亲一件事,好吗?”

芸芸疑惑道,“什么事啊?”

正想着,只听见“娘娘,参见娘娘。”

原来,散朝了。

“芸芸!”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哎,爹爹。”

我回头一看,自己的丈夫正朝着她们母女俩走来。

“爹爹,我们回宫吧,娘亲给爹爹做了紫薯米糕和果茶,芸芸想吃,但是,娘亲都不给我吃,说等爹爹回来吃,而且那是爹爹的。”

“哈哈,我们芸芸真是个机灵鬼。”他从我怀里接过女儿。

回到宫里,秀娘带着芸芸在外面玩,我给他盛粥。

“他们扑通跪了一地,我就走了。”笑中带着些许无奈。

我只是笑,他又咳嗽了。

“来,慢点。”

我看着他喝完,心里舒了口气

“尚在位久,国嗣未立而不豫,天下寒心,祖宗光明盛达之基业,其可不为之深思远虑,措之于安平坚固之地,以宝万世无疆之休哉。司马光说的对,这是公忠体国之言,此人以后可当大用。”

我脸上一阵哀戚,

“我若有意外,传位于十三。”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爹爹,爹爹不可以离开芸芸和娘亲,芸芸只有爹爹和娘亲了。”芸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娘亲,不哭。不要难过。”

芸芸虽然三岁,但却也能记事。

“爹爹是不会离开芸芸的,更不会离开你娘亲的。”

我深吸了口气,“六郎,你记着,你生,我生。你在,我在。你死,我死。你休想摆脱我。”

“好,好,我不提了。徽柔在宫外,由邓保吉和怀吉护着去郊外采花,说是回来要给嬢嬢,姐姐,还有小十二簪上。你觉得她会给你什么花。”

“姝儿不在乎这些花,只想多多陪在六郎和芸芸身边。”

徽柔在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被封为了兖国福康公主,也在那天,禾儿被封了淑妃,还是那天,徽柔出降了。

“娘亲,大姐姐出降,你怎么不开心啊?”

我以为我装的很像,但是我觉得并不像。

“因为娘亲偷着跟你说,你大姐姐不愿意嫁给这个驸马。”

就连孩子也看出来了,我看来是装不下去了。

夜晚,赵祯还是留宿在福宁殿,我现在是越发贪恋他的温暖,说我一生被困在这里也好,说我什么也罢,为了他,我是心甘情愿的。他的手纤细修长,那次冷战之后的圆房,我曾想描绘他,可那时我把规矩太当回事,不敢“亵渎圣颜。”我慢慢地一只手握住他,一手摸着他的脸庞,仿佛一生也看不够。

“姝儿,你怎么还不睡啊?”他闭着眼都在说话

“就快睡了,就快睡了。呵呵!”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一直没跟你说,在我心里,你是我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女人,而且,我很喜欢你的笑声。”

他的每次情话都会让我面红耳赤,他看着我,执起我的手亲起个没完,

“六郎,你知道吗?我爱你,你虽然是这大宋的官家,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姝儿的丈夫,一直都是我的一生所爱。你就是我的光。”

他突然捧起我的脸,正要亲下去,突然听见秀娘在外对我俩说,

“官家,娘娘,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当芸芸提出要搬去仪凤阁陪禾儿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她长大了。

而且我俩破例,让芸芸也可以叫禾儿姐姐。

送走芸芸,我俩回到床上,我突然问他,

“你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她?”

他听到我提到的是那个“她”时,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我就是一再地纵着她,才会害了你,姝儿,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们过去吧,现在有了芸芸和你,我很知足了。”

徽柔回宫拜门,我隐隐感觉,她并不快乐。又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见就算她演的再真,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在一个雨天,我睡不着觉。眼皮一直跳,突然一个女官告诉我,

“娘娘,不好了,公主正在夜扣宫门。说要见官家,娘娘。”

我一猜,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我让她去告诉赵祯。我也随后就到。

我来到坤宁殿,听到镣子的一声,官家,娘娘。

我和赵祯忙出来看。

只见徽柔像只受伤的小鸟往赵祯身上扑

不停地叫“爹爹,爹爹。”

赵祯忙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用他温暖的大手抱着她。

当我们听到她的遭遇之后,我偷看了眼赵祯,他青筋暴起。恨不得将驸马碎尸万段。小十二向她爹爹请命,转天就去了公主宅,找那位夫人算账去了。

我也没闲着,芸芸回去了,到了夜里,赵祯坐在桌子前。

“丹姝。”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

“六郎。”

“徽柔夜扣宫门一事,必会被言官知晓,若想将此事抑制下去,还得劳烦丹姝去公主宅宽慰杨夫人。”

我坐在他下垂首,“我自会去做,可是,六郎,徽柔很固执。她之前不喜欢驸马,嫁过去之后,因为日日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一定很痛苦。”

赵祯握了握我的手,“六郎,先歇息吧。明日芸芸要去公主宅,驸马也一定会入宫。”

果不其然,转天李玮就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徽柔会在芸熙宫。

李玮走后,我来到坤宁殿,赵祯一看到我,起来就问,杨夫人怎么样?

“杨夫人向我哭诉,被公主打一事,好在伤势不重。我加以抚慰,又暗示她,若将此事闹大,驸马和公主都会被人议论,成为大街小巷闲人的谈资,而驸马又打了公主,怎的也逃不过待主不恭的罪过,杨夫人听了,连连向我承诺,今后绝不跟外人提起,我看她似乎是被小十二的一闹,给吓到了。”

他吸了口气,对镣子说,“将晚膳上来吧。”

他竟没吃晚膳,“六郎还没用晚膳呢?”

他给我来了句,“姝儿在杨夫人那儿,难道吃得好吗?”

我笑,自是不好。因为没有你在我身边。“杨夫人和驸马,但是公主宅侍者不少,人多嘴杂,徽柔又久居宫中,日子久了,恐怕会引起言官注意,若他们追究此事,谈及公主细行就不好了。徽柔稍留几日,还是跟驸马回去吧,日后,她们还是各住各的,再出资给驸马纳一妾。平静一段时日,万一徽柔发觉驸马的好,两个人再生出一些亲人的情谊来,那是最好了。若不能便宣布公主患病,接回宫中诊治便了。”

第二天,我来到坤宁殿,听说他又不好好吃药。我只能带着我的紫薯米糕去看他

“娘娘。”

我看他支着头,似乎就是等我

“姝儿这是怕我嫌药苦,让我少喝几口吗?”

我笑了笑,他只好喝下去,我打开米糕盒,掰了一半儿喂他,“嗯,越来越好了,等一会儿给徽柔送过去。”

我叹了口气,告诉他点开心事“徽柔啊,很喜欢妹妹们,常去董娘子那儿,自己缝布偶,雕头钗,送给妹妹。其实,驸马也曾恳求我,让徽柔见怀吉一面,得知怀吉安好,他也是厚道。对徽柔有真情,不忍心看她如此,但是这件事若让言官知晓,他们还是会说话的。”

他冷笑一声,“呵,言官。”他递给我一份奏疏,“言官的话啊,司马光又借着天灾让朕反省,说陛下近几日饮酒过度,接连宠幸十阁娘子。导致早朝未去,可是朕是……诶,你信不信,恐怕我现在喝的药,都被他们说成了是壮阳药”

我翻看了看,“前几日,六郎晕倒,不欲让外臣知晓,以前一日饮酒过多,未能起身为由,取消了早朝。言官们才有这样的揣测。六郎……怕是不甘心吧。”

“我不甘心,我自然是不甘心的,难道我就没有儿子吗?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给我一个儿子呢?”

我拍了拍他手,“我知道,在官家心中,社稷万民最重要,言官们只是太忧心了。 所以才会冤枉官家,官家只是不甘心。”忙转移了个话题,

“董娘子这几日好些了,能起身了,徽柔常去看妹妹们,说是小十三能认得几个字了,小十四说话越发利索了,小十四一出生,模样长得最像官家。”

他握了我的手,“我们去看看孩子们。”

可是,却接到小十二身边的冰月子向我俩禀告说,

“长公主失神掉进井里了。”

幸得董娘子内侍反应快,已经将徽柔救了上来。

我们来到董娘子的阁中

“爹爹,嬢嬢。”

小十三被她爹爹抱在怀里,小十四拽他衣服。

“爹爹,大姐姐说她生辰礼物不要别的了,她想要一个怀吉。”

徽柔似乎看到了我们,“爹爹,你把怀吉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已经……”

我对她说,“徽柔。”

“爹爹,娘亲。女儿请命,求您成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芸芸出现在我俩面前,

“儿臣希望,这段时间能够照顾大姐姐。求爹爹娘亲成全。”

赵祯自是同意,我也同意,她笑了笑,行了个礼,但是我觉得她的笑容很诡异。

当我再次听到芸芸的事儿的时候,是看见她浑身发抖嘴唇发白,额头出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求……爹爹开恩,看在儿臣面子上,放过怀吉,让他和大姐姐重聚。”

我吓坏了,我坐在床边,不停地哭,赵祯搂着我说,“别担心了,芸芸只是太想为她的大姐姐做点事了。这孩子啊,性子太像你。”

我一边哭,一边嗔道“像我不好吗?说到底,她更像你。”

我千叮咛万嘱咐冰月子和冰星子照顾好芸芸,禾儿向我告罪,说是自己没看好芸芸,才导致她这样的,我安慰了她,说,

“她是个有恩必报的女孩,你和徽柔又对她那么好。”

我和赵祯商议,让茂则去西京把怀吉找回来。他一直跪着

“你且留在宫中,在宫中入省禁中时,你们可以见上一面,让她知道你安好,但也仅此而已,以前那样的相处,是不能再有了,你也不能再回苗娘子那里,回头让邓都知给你再去寻个去处,日后做什么,容我再想想,但为避免引起台谏注意,品阶高的职位,也不能再得了。”

他向我谢了恩,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竟是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滔滔。

如今的滔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许久未见,她模样越发像堂姐了。

“求娘娘跟官家说说,给个恩典,将宗实外放,让他远离那些是非他是真不想参与朝堂上的事。”

我知道,宗实是必要继承皇位的,只能说

“你好好照顾宗实,亦要多多安慰他,让他不要想太多。官家都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道理,绝对不会是一时冲动。”

滔滔还想再说,“滔滔,我自然知道,这金光闪闪的背后,让千千万万人可望不可即,艳羡不已的东西,其实很沉重。可是这东西到底是谁的呢?机关算尽,也得不到,该是你的,你便不想要,也未必逃的开。”又叹了口气

“仲恪,仲针呢?”

滔滔告诉我,兄弟俩去找徽柔玩去了。

送走了滔滔,正想要去赵祯

“姝儿。”

他居然来了

我起身,他握着我的手“午膳是不是还没用呢。”

我给他盛粥

“滔滔跟你没说什么吧?”

我一边盛,一边说,“还是那样,求官家给宗实一个外放的职位,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只是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嗯。”

相守数年,我还是觉得,他的每一个音节都是好听的。

“若是你呢,你会怎么做?”赵祯突然问我

我盛粥的手突然一滞,立即恢复正常,“臣妾不是滔滔,无法揣测她,真实内心的想法。”

他没说什么,良久,“这里只有我们夫妻两个人,你大可以说,你真实想法。”

我笑了笑,“让臣妾情窦初开的,是少年登基,实行仁政的官家,六郎与官家,从来都是一体的,当时,姝儿还没进宫前,就整日幻想能够来到六郎身边,生成男儿身,可止戈,亦可执笔,辅助官家成就伟业,后来,姝儿真的到了六郎的身边,心里是越发清楚,在六郎心中,最重要的是国泰民安,臣妾知道,天下好,官家才能安心,臣妾的六郎才能安心,臣妾心中,自是天下最重。”

他恍若未闻,只是盛汤给我。

“这汤特别好,你多喝些,即便是最兴来长大了,我也怕来不及教他。”

我的双眼蒙了一层水雾,捧起那个碗,把汤喝了一干二净,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他见状,取出手帕,给我擦了擦。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了?”

芸芸不知何时进来的。

“没事,你娘亲就是有点心情不好,爹爹正在劝你娘亲。”

“爹爹,女儿都知道的,其实,我想您也知道,娘亲是最爱您的,她也舍不得您。爹爹,您若想让娘亲开心,就好好陪陪娘亲。”说完,拿了个果子走了。

“这孩子,怎么能那么懂事?”我望着她的背影。

“毕竟是你生的,你难道没发现吗,这孩子的性子像极了你。”

“可我却还当她是个小丫头。”

“姝儿,你要记住,她已经不是小丫头了,她是咱们的嫡公主。”

“安置吧。”

到了晚上,正要安寝的时候,就听见镣子和一个内侍说着什么,

“官家和娘娘刚歇息,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是张茂则让我来的,是公主,是公主。”只听见一阵帘子响

“徽柔怎么了?”我搀扶着赵祯。

“官家,公主,公主在公主宅放火!”赵祯抖了一下,

“立刻让张茂则去救火啊。”赵祯连连施令。

“立刻带上怀吉去公主宅。”我也连连施令,内侍领旨。赶紧去了

我们夫妻俩坐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爹爹,娘亲。”芸芸穿着寝衣进来了。

“芸芸你怎么来了,这么晚还不睡啊。”

“听说长姐在公主宅放火,芸芸担心,所以才来看望爹爹,娘亲。”

“好孩子,你放心吧,你长姐会没事的啊。”赵祯握住了女儿的手。

“官家,娘娘,公主。”茂则回来了。

“张先生,长姐怎么样了,可有受伤?”芸芸站起来第一个发问

“公主宽心,怀吉已经将长公主转移至安全处,但是公主衣服上都是灰烬。所幸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怀吉真是个好人。”

我们也忙点头,茂则也退下了。

转眼间,到了新年,我和他站在宣德城城楼上,看着万家灯火,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这是我们俩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我万分舍不得他。可是时间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

我进来的时候,他又在支着头,似乎很熟悉我的脚步声

“娘娘。”

“丹姝。”

他看着我拿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笑道,“你娘家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啊?”

我轻笑了一声,“不是我娘家送来的,是滔滔。有给几个公主的小玩意儿,还有就是宗实给官家写的万信长言。”

他告诉我,他在读晏殊先生的《解厄论》。

“他们想把我定义在他们理想中圣君的壳子里,想把朕的女儿定义在他们理想中的圣女的壳子里供人膜拜。哼!”

我幽幽地答“大臣们确实希望皇室宗亲都像庙里的菩萨,供人膜拜,没有情,没有欲,不能有私心。”

一天天,一年年,一遍又一遍。

徽柔在朝堂之上痛斥司马光之后,他就在晚上等着我了

“娘娘。”

“丹姝。”

我坐在他旁边,他握着我的手,闭眼说,

“宗实很懂事,也审慎,将来定能完成我的心愿。”

我笑了笑,“六郎放下心事来,身子也许就好了。”

他睁开了双眼,我把米糕放在他嘴里。

转眼间,到了他陪我过的最后一个元宵灯节,出宫看了满眼的花灯。他突然对我说

“丹姝,来生我还是想当官家的。”

我抬头看他,没理我。我也心想,“好,无论你是官家也好,其他人也罢,我必生死相随。”

那一天,还是来了。

当我拿着唯一一坛酿的酒来看他的时候,地上有两幅画,一幅是乘坐轿辇的他,另一幅竟是我?

他已经说不出来话,我把他的头抱在我怀里

他指着那幅画。我这才笑中带泪,恍然大悟,

“这是六郎年轻时做的画,六郎竟然在那时心中就有了姝儿。”

他突然把酒坛子打翻,旁边还有蜡烛,那副画,瞬间被烧,我忙去救。他突然抬头看了看我,握紧我的胳膊,我颤颤巍巍地用手抚摸着他,他把我抱在怀里,我靠在他肩上,突然,他的手垂了下来。

我慌了神,“六郎,六郎,六郎。”我再也按捺不住,我不知道我是在哭男神,还是在哭丈夫。

“不要,你不要走,六郎,你带我走,六郎,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六郎,六郎,六郎。”

我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对平甫的话,我怎么也不想听。

过了一会儿,我口气十分凌厉。“茂则,你亲自去接宗实入宫,镣子。你去请韩相公来,锁闭宫门,严守消息,宫中有违令者,立诛!”

他俩领命,我还是紧紧地抱着他。

宗实登基,我成了大娘娘。那几天,我过得昏昏沉沉,只是在他灵前失魂地跪了三天,他留下遗诏,国丧以日易月,三日除服,所以即便我内心多渴望再陪他几日,也不得不褪去麻衣,换上太后的衣服。

这太后的位分,是他封的,而遗诏也是他两年前就写完的。

他,我的丈夫,万民心中的官家,不,现在应当叫仁宗皇帝先帝了吧,可是,我不想改口,便让我在这里再任性一回吧。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做好了他离开我的准备,可这一天来到我眼前的时候,却比我想象中还是那么的要痛彻心扉。

他曾说,等立储一事了了,他便放心了,即便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能放心走了。却依旧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同他说,等他放下心事,或许身子就能慢慢好了。既是在宽慰他,也是在宽慰我自己。

镣子从芸芸那里,跟我说,就在徽柔夜扣宫门的那夜,六郎心疾发作过一次,并且说,自己梦到最兴来,清雪,清月了。事后召见李玮的时候,还咳过血,许是在那时,六郎就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吧,我猜若非徽柔出事,他可能一年也撑不过来。

我最近在福宁殿夜里总是一个人饮酒,喝着喝着,泪水就下来了。我坐在我俩曾坐在一起的位置上,倒了两杯酒。

举起来,“六郎,我敬你。”

“你好狠的心,你这般自作主张的安排我的后半生,可曾问过我的感受。你就是仗着我爱你。你明知道你走了,我不会独活,你却依旧将我推上大娘娘的位置。让我一个人终老,让芸芸没了爹爹。”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突然发现有个小荷包,有一条手链和一个小木雕,属于我的已经没了。只是里面有个纸条,上面的飞白体,再次湿润了我的眼眶。

“姝儿,手链送给你,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妻子,小姝儿我带走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小六郎陪你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的。紧紧的将手链和小六郎放在心口,再次失声痛哭。

“六郎,带走一对不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分开呢?”

我带着泪笑了,

“你要娶我吗?你要一辈子都对我好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送走了禾儿,禾儿临走前,握紧我的手,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既然叫了我一生姐姐,我也叫了你一生妹妹,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徽柔的。”

她点了点头,了无牵挂地走了。

而我发现,我的身体也开始了倒计时。但是我不想让他看见我颓废的样子,这一次,我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去见他

“芸芸,娘亲要去见你爹爹,你禾儿姐姐还有你那个从未谋面的两个姐姐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大姐姐。”

我把六郎一个不为人知的遗诏,祖父的剑,还有镣子都交给了芸芸,弥留之际,我看到了六郎,他还是那么年轻,朝我伸手,我哼着双飞燕,含笑而死。

回到现实世界,我很是珍惜这段回忆,而且我也与他重逢了。命中注定,我俩是一对。

看着他带着孩子们放风筝的情景,真是应了那句歌词

“来生可做双飞燕,衔泥护雏羽翼下。”

当年没能做到,因为他是天下人的官家,历史上的仁宗皇帝,我是他唯一的妻子,历史上的慈圣光献皇后。

如今,他不再是官家,我不再是皇后。现在做到了。

正发呆,

“妈妈!快来啊,风筝要飞走了。”

我捂了捂额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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