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荇合上书本,又想起了雁程。想他是怎样向她涉水而来,如何活色生香,又杳无音信。蓦地,想起他曾经用苍老天真的声音唱过的歌:再见了朋友,我还要远走,到你还没去过的角落。是你难以抗拒,还是我想太多,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
1
第一次遇到雁程,是在钟楼广场,他穿着一件苔藓色的T恤,不住张望。青荇用手掌挡住灿烈的阳光,眯着眼在广场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身侧道:“您好,请问马路对面的超市怎么走?”
穿过马路需要绕过百转千回的地下通道,作为本地人的青荇都会迷路。她看他顾盼无人的模样,笑笑说:“我带你去吧,刚巧要去对面吃饭。”
并肩而走时,青荇偏头望他,双眉如蘸墨的笔锋,漆黑硬瘦。鼻梁英挺俊秀,嘴唇纤薄淡绯。双眸如白露未晞、天光破云,似敛着谷雨霜降、霰雪霏霏。一眼就可以从人群分辨出来的男子,清贵的气度隔断周遭环境。
“第一次来这里?”青荇踏上扶梯,漫不经心问了句。
“是,刚分到这里工作。”男子谦和从容,语调缓慢适度。
地下通道喧阗拥挤,灯光晃眼的店铺招揽着客人,人群嬉笑着一一掠过。斥耳的音乐,电子混杂着摇滚,让青荇觉得不适。她按照印象快速穿过通道,雁程亦加快脚步,跟在她身侧,与喧嚷和铅华擦肩而过。
到达超市门口,青荇停下来,挽出一抹笑容说:“到了。”
“谢谢。”他似还未从转折的路途明白过来,眸子略迷茫,倒让青荇扑哧一笑。
都是对方向毫无感知的人。青荇也是走了好几番才不至于迷路。
雁程揭开超市的空调帘,对着青荇一笑离开。青荇笑笑,心下掠过浅浅的遗憾。有出来的顾客掀起门帘,微凉的风侧身而出,迎上她烈阳下滚烫的面颊。
当青荇吃完饭出来,路过超市门口,下意识驻足观望,便碰上了抱着两大袋生活用品的雁程。他两只手死死抱住,出门的时候帘子总挡住视线,一副捉襟见肘的模样。青荇上前,接过他怀里的白色塑料袋,盈盈一笑。
“又是你。”男子欣然一笑。
“走吧。”青荇揭开门帘,再一次感受到了扑面的凉意。
路途中,男子说他叫雁程,在这附近上班。他说刚来这里,哪里都不熟悉,马路真的太绕了。青荇笑着点头,和他慢慢说起这座城市每条道路的名字,有哪些值得一去的地方,哪座桥看日落过目不忘。
回家前,他们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2
那段时间,青荇一度情绪低落,消极像是不期而至洪水,从日出灌到日落。她开始厌恶各种声音,曾经喜欢的乐曲皆被搁置,书籍散落一地。入夜,月溅星河,她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在床头,头埋进深深的臂弯,双肩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眼眶干涸如沙漠。
手机丢在抽屉,已经关机将近一周。
母亲站在门外,一遍一遍问:“荇儿,你怎么了?”
总有些不可表达的莫名悲伤,在人生的行路排山倒海般涌出来,扯碎了日复一日的明媚。孤独不尽全面,悲哀不尽妥贴,是一种深沉的、彻底的、灭顶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凛冽。青荇紧紧抱住双膝,月光笼罩,切割着一寸寸头顶稀薄的空气。
第二日,青荇知道锁在房间只会沉堕,遂搭车去了人群最密集的市中心。像初遇雁程时的地下通道,包含着所有不明所以的欲望和不甘不死的渴望。她双手环抱胸前,埋头在川流不息的大街横冲直撞。
忽然,青荇被一股力气拉到一旁。
“你怎么不看路?差点就被撞了。”是雁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