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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眼看着终点站的停车场近在眼前,李大明长舒一口气。
停车熄火,李大明拿着茶杯冲向休息室嚷嚷:“老刘,老周,老茶叶还有没有?借来赶瞌睡,没睡好,脑壳有点疼……”
老周递给他个绿色茶罐,又扔了一支烟:“老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哦哟,你看看这个黑眼圈!”
李大明倒掉保温杯里的花花草草,抓了一大把茶叶进去:“上火,一嘴巴泡,吃不下睡不着。早上泡的苦丁蒲公英,一点都不赶瞌睡!”
老周拿起李大明的苦丁茶罐,上下左右看了看:“老李,这个茶罐罐很高级呢!肯定贵的吧?”
李大明喝了口热茶,烫的直哈气:“嘶——嘶,儿子报补习班送的,你要不要喝喝看,我家还有三罐,明天给你们带过来。”
老周一脸疑惑:“你儿子不是大学毕业了吗?还要报什么班?”
李大明有点无奈又有点期待,靠近老周悄悄说:“他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这两年一直在学习,准备考公。”
老周竖起大拇指:“那肯定没得问题,一本大学的娃,学什么都快。”
老周拍拍李大明的肩膀:“我先去去跑最后一趟了,这一天天的,腰酸背疼,脖子硬的像石头。”
李大明仰头吞了一大口热茶:“嗯嗯,下班高峰期,注意安全。”
李大明提着保温杯走向驾驶室,头还是昏昏沉沉。眼睛又酸又涩,右边肩膀像绑了个铅球一样往下坠。
他使劲锤了锤右肩,又喝了一大口浓茶,戴上手套,启动公交车,检查灯光,检查刹车,检查油门。准备工作结束后,慢慢把车开出停车场。
第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李大明感觉心一阵尖锐地疼。他赶紧深呼吸,拿手锤了锤胸口。
绿灯亮起,李大明揉揉眼睛,松开刹车,踩住油门。前面堵车了,红色的尾灯长的看不到尽头,四面八方的喇叭声让他的头更加混沌。
无聊地等待中,李大明想起了昨晚的争执。儿子李文文想升级一对一培训课程,要多交一万块。
老伴急了:“交了学费,交了资料费,交了面试模拟费,现在怎么还要交钱!”
李文文耳朵涨红了,扶了扶眼镜,提高几个音调:“一对一是针对笔试和面试的弱点,全面检查和提升的,都是资深老师,听说还有金牌讲师曾经是机关负责招聘的。我都是第二次面试没有过,想知道到底哪一点比较弱……”
李大明默默抽完一支烟:“儿子,你觉得他们能包过吗?”
李文文不耐烦了:“合同上写了三年不过退钱,你们又不是没看过!”
晚上李大明跟老伴翻来覆去的掰扯到半夜。老伴表示,真不是舍不得这个钱,而是怕这次面试再不过,又要加钱来个新项目。
李大明叹气:“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办?这个周日我休息,把那三年定期取出来。”
老伴嘟囔:“没到期取出来的话,又少好几百块钱啊,哎!”
李大明安慰她:“没事没事,休息的时候再找那个导游小杨,给他们旅行团开车,两天就赚回来了。”
老伴担忧的说:“去年公司改革,你一周就休息一天。上个月开大巴说心口不舒服,身体要紧哦!”
李大明翻了个身:“小问题,没得事,明天抽空给小杨打电话。”
后面的喇叭疯狂的嚣叫,旁边的阿姨大声提醒他:“师傅,绿灯了呀!”
李大明赶紧启动车辆往前冲,后面传来争吵声:“占我便宜啊,整个人往我身上扑!”
“怎么说话的,惯性你不知道啊!”
“那你手往哪搁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再说刚才明明是司机突然加速,你怎么不叫啦!”
李大明脑袋嗡嗡响,走了三百米不到又堵住了。前面是步行街,看着导航上的一片红色,他摇摇头,大声喊:“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的问题,高峰期人多,大家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一下。”
要是被投诉,又要扣五十到两百块。运气不好被拍视频或者上了新闻小报,奖金也就泡汤了。
李大明忐忑不安,今年全勤奖和津贴都少了两百,绩效考核条目多了几十个。上周刚因为下雨,开车溅起的水花扑到站台的乘客,被扣了一百块,哎!
开到步行街站台花了二十分钟,一大波乘客涌下车,剩下的乘客不少怨声载道。李大明摸了摸额头的汗,赶紧喝了口茶。
后背已经全湿了,黏乎乎粘在身上,湿不拉几的。李大明使劲揉了揉眼睛,太阳穴突突的疼。早上匆忙出门,忘记带隔汗的毛巾。
又一个六十秒大红灯,李大明瞟向手机。
小杨回了两条消息:李大叔不好意思啊,这个季度有个老师傅跟我们签约了,下个季度你早点跟我说哈。
对了李大叔,我们公司的伙食补贴没有了哦,不过提供午餐盒饭。
李大明心里暗骂抠搜,三十块钱的补贴都要克扣。胸口又一阵针刺一样的疼痛,额头的汗蹭蹭往外冒。
他看了下导航,还好,只剩三分之一的路程。除了胸口有点喘不过气,胃磨来磨去也很不舒服。早上起晚了,除了忘记毛巾,饭盒也没带。
停车场旁边小炒店换了个老板,回锅肉里只有三四片薄得能看到对面人影的五花肉,其他都是青椒,还比去年多了两块钱。
坐在前排的阿姨喊:“师傅哦,你起步慢点,刹车也慢点刹哦。今天怎么回事嘛,这么堵,车也坐的不舒服,有点想吐……”
李大明转过头喊:“大姐,车座下面有方便袋子,赶紧拿出来准备好。”
再把头转过来,有点急了,脖子一酸,眼前冒出来一串金星。
眼看着变成绿灯,李大明踩上油门准备启动。但胸口越来越闷,呼吸越来越急促。
李大明使劲摆动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虚弱的说:“抱歉啊大家,车子有点故障,大家快下车。”
一半的乘客抱怨着下了车,大步往前走,或者刷开单车离开。
坐在前排的阿姨吵吵:“这可是末班车哦,就差三四站路,师傅你再检查一下,看能不能继续开嘛!”
李大明捂着心口,靠在座位上:“我给公司打个电话,调拨车马上就到。”
阿姨们不依不饶:“调拨车哪个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开得过来,师傅你修修看咯!”
“就是就是,师傅你这一脚油门就到了,挨个投诉多不划算!”
等了十来分钟,车厢里仍然剩下几个人巍然不动。有个阿姨催促:“师傅,车子有故障,你倒是检查看看嘞!”
李大明咬咬牙坐正,使劲吸了几口气,打开启动开关。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红色的尾灯忽上忽下的跳跃。李大明使出最后的力气踩住刹车,但腿像风中晒干的棉花一样,轻飘飘,晃悠悠。
咚的一声巨响,河里溅起硕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