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林
林清歌瞄到手的主人,心里发慌,手往后一扽 [dèn],忙从他手心里拽了出来,可即使再快,周围的女生还是看见了。
拖布没拿着,她转身就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坐在马桶上,清歌有点郁闷,她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确认自己之前真的不认识林钰,更别说招惹他了,那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她隐隐觉得自己以后日子不能好过。
“诶,你们说,刚刚那小挫女是林钰什么人啊,林钰刚刚竟然拉她的手,你们都瞅没瞅着?他们什么关系啊!”
“看见了看见了,那样还没看见我不瞎了。”
“没事没事,梁凉你别担心,你没看见刚刚林钰脸有多难看,再说谁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不得吓一跳啊 ”
“嗯呢呗,你俩可是青梅竹马,现在还住在一起,不早是你的盘中餐了?”
“荆兰,你还说你还说...”“哎呦,咱的梁凉小美女害羞了,哈哈。...”
听见隔间外的谈话,她心里慢慢暗淡下来,自卑的情绪潮水般涌来。
林清歌绝对称不上美女,虽然不胖但没有小说女主那样纤细傲人的身材,鼻梁微塌,但有双大眼睛,双眼皮,脸属于不大不小型。要给个定义,只能说是清秀。清歌很少因为外貌自卑,毕竟长的也不差,但她因为家境自卑,因为自己的性格自卑。
谁都不愿意和满身负能量的人做朋友,林清歌恰恰就是这种人,也许用负能量太夸张,但几年如一日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买衣服的人,心气肯定不能多积极阳光,她身上透着一种味道:孤独的味道。这种气场像是从她骨子里散出来的,这样导致同学都觉得林清歌就是应该一个人的,但谁不渴望温暖的友谊?即使她觉得外面那几个姑娘在背后议论别人不是多好的行为,她还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她们的友谊,打打闹闹,无论好的坏的,至少有人抱怨、倾诉。
她又想起曦脉脉温暖的笑,和碧波清澈的双眸。
这种因为林钰产生的自卑感,转化成了怨气。放了学,清歌跟顾鸢她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不回宿舍,让她们先回去。掏出手机,直接拨通金妍电话,电话里头响了半天才接通:
“你和林钰是怎么回事?我不问你就不说?嗯?他为什么那晚在我房间啊?大半夜,你让一男的上我屋里头?你什么都不说,你不怕我受欺负啊?你是我妈吗?你是我亲妈吗?你他!妈!是我亲! 妈! 吗?!哈,不过也是,你心里那么多男人哪容得下我呀。”
林清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长吁了一口气,觉得把这些年和金妍要说的全给补上了。可那边却沉默了。
静的林清歌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有些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妈,林钰不会是你情夫吧。”
“放屁!”听到这两个字,林清歌松了口气。
好一会,金妍又开口:“我看上林慕飞了,哦,就是林钰他爸,领证了。以后你和林钰就是姐弟,你说多巧,你们都姓林呢。”语气里是让人烦躁的轻松。
“就这些?林钰那双眼睛恨不得把我直接万箭穿心,你俩要是正当关系他用得着?我长眼睛,也有感觉,金妍,我要事实。”
“事实?林清歌,你管我要事实?我给你养大,是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让你在这跟我嚷嚷事实的?行,事实,和他上床被他老婆看见,他老婆挺传统,闹了一场没有结果”
“自杀了”
“啪,”手机直接从手里滑落,摔在水泥地上,这下清歌懵了,彻底懵了。
自、杀、了,三个字回荡在耳畔,没站住,下一秒她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的生疼。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她妈杀人了?金妍杀人了,还杀的是别人的妈。
不知道跪了多久,周围走过的同学有同情的,有好奇的,就是没有上前伸把手的。
清歌跪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撑着地想要站起,腰杆还没挺直,腿一软,眼前一抹黑,直接往后倒,倒下的瞬间,她看见了林钰。
林清歌最终是被寝室的三个姑娘扛回去的,三女孩一看那失魂落魄的样儿就知道出事了,可曦脉脉问前问后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便作罢。
长达近半个小时的放空,清歌回神了。
心里很害怕,更多的是愧疚,她感觉自己要被那种负罪感给淹没,溺水一样的感觉。她突然想起倒下瞬间看见的他的眼神,淡漠的,带着些鄙夷。
那晚后,她开始失眠。
一开始是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脑子里是一幕幕,她构想出的林钰母亲的死状,有时是血浆蹦出的惊骇,有时是一位贵妇人躺在殷红血泊中的安详。但无论大幕下的女人哪般模样死去,都让她心惊和愧疚。她太了解至亲的人离去是什么感觉,她害怕,多害怕有人再经历这一切。
而这一切,源于她的母亲。
林清歌木讷的看着上方的床板,印出林军的模样,她哭了,泪水争先恐后的挤出眼眶,止不住的流。
她闭上眼,是和睁眼一样的黑,她想,我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呢?这泪要是把我淹死就好了。
第二天清歌是被顾鸢摇清醒的,“清歌,今天军训,我看你昨天没收拾东西,快起来收拾吧,一会就要坐车去基地了。”她反应了好一会,眼皮一点也睁不开,点点头,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
只不过是接了一通电话,林清歌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在车上,耷拉个脑袋,和其他同学隔了一堵墙,那边是赤道,她那边是南极。
下了车,她也没说一个字,拎着东西直接往后面的寝室走去,顾鸢有点担心,忙不迭跟上去。
“清歌,大家都很担心你。怎么了到底。有事和我说说,我不是脉脉,管的住嘴。”
“顾鸢,谢谢,我没事的,就昨天和我妈吵了一架,过两天就好了。”
顾鸢没说话,略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帮清歌拿着一个口袋,上楼了。但没走出几步,顾鸢突然回身,林清歌想,也许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燥热的夏天,白衣黑裤的女孩,她的大眼睛里含着笑藏着俏,洋溢着淡淡的温馨,一米阳光将她笼罩,阳光下愈发精致的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顾鸢是真的笑得很使劲,灼灼的眼睛里像燃烧着一团火焰。几乎要把所有牙齿露出来,像温润的白玉,整齐的排列着。不是说人一生会遇到两个女人,一个惊艳了岁月,一个温柔了时光。她想也许顾鸢就是那个惊艳岁月的女人,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吧,她的笑容使周围的景象变得如此明亮,没有一丝瑕疵。
这是林清歌第二次看见这样的笑,第一次是曦脉脉无意的,自然的,而顾鸢是真的在用力笑,她心里能懂,顾鸢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给她力量。
林清歌觉得自己在这般清澈的人面前卑微如尘土,可顾鸢却说:“林清歌,让我做你的朋友吧,永远。”
永远?永远有多远,永远太远了,遥遥无期的意思吧,林清歌想。
“永远太远了,这样吧,就这一辈子,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她说,诚恳地。
顾鸢心里生出惊喜:“好,一辈子。”转身上楼。
林清歌看着顾鸢的背影,心里是有感激的,莫名的,又生出自卑感来。你真不能不承认,世界上就有些人,她们家庭不说多富裕,但和睦可亲,她们长的漂亮却不以外貌自傲,性格特温柔,心眼贼善良,说话讲分寸,懂得如何社交却一点都不圆滑,还打心眼里讲义气、真诚。顾鸢显然就是这种女生。
林清歌不善于人交往,尤其不喜欢和这种女生打交道,就觉得自己特差劲,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差劲,站在人身边都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她又是那种有些小清高的姑娘,所以觉得自己这么妒忌人家特差劲,思来想去,一个结论,她真挺差劲。
她反复和自己说,顾鸢可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能嫉妒人家,不能不能。这样太可耻了,一定不可以!林清歌又在心里反复强调了几遍。
愣在那的时候,听见后面的声音,于是加快了脚步。
“姐!”她没停下,走都更快。
“林清歌,你给我站住!”
她回头,看见,林钰三步并作两步,大长腿呼呼的就追上来了。
“姐,你跑什么呢?你弟弟手划伤了,你带我去医务室。”伸出手,果然一道大口子,只不过这种伤口,一看就是人为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放在身后死死地攥着,“林钰...我”“你什么?嗯?”说着推着她的肩膀往楼里走。
后面的梁凉,脸色难看极了,就像,乡下粪坑的屎的颜色。旁边的小姐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全被林钰一句“姐”给彻底惊着了。
“梁凉,林钰什么时候蹦出个姐?”
梁凉泯着嘴,死死盯着搭在清歌肩上的手,她记得,林钰是有洁癖的。
一楼的尽头是医务室,他们来的早,老师还没来。
其实林清歌心里一直打鼓,他应该是恨她的,但又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让她更慌了。
“诺,双氧水,给我消消毒。”林钰直接塞到她手里,这下她想拒绝都没招。
没碰他的手,扯着他的衣袖,把手拉到洗手台上,将双氧水一点点倒在伤口上,她低着头,看着他的手,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低头看着她,没出声喊疼。“我是恨这个女人的。”林钰想,但看着面前这小小的一团,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心里像被猫挠了一下,抽出手,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就走出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