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消失了的芦苇荡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那一丛丛微风中摇旖的芦苇影子好像还在眼前,魂牵梦萦的是一片水泽苇荡,那里曾给我的少年带来过无尽的快乐。

        小时候我们住在城北边,那里是一大片工厂,沿着建设路北侧自西向东是760,755,134三座国防大厂肩并着肩一字排开,工厂北边的墙外就是大片的农田,再向北走就是河堤,那条河叫共产主义渠,翻过河堤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芦苇丛中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的向北,路的尽头就是共产主义渠,我们都叫它北大河。

        那片神秘的芦苇荡就是北河沟,我说不清楚北河沟到底指的那一块,反正是向北走过了河堤,就是密不透风的芦苇从,里面有很多的水鸟在叽叽喳喳的叫,高高的芦苇杆让你看不到它的尽头,那个神秘有趣好玩的地方就是北河沟。现在北大河差不多都干了,芦苇荡也不存在了,往北走一直到河堤都盖成了房子,现在从我们家到北大河,顺着134和755厂之间的一条路走过去,到河边也就五里路,翻过河堤有一个游泳场,今天看来,从河堤到河边之间的芦苇荡也不过是六七百米宽,那时候在我的眼里可就是一个沙家浜。

        过去的新乡水很多,城里城外到处都有一个个的大水坑,一条卫河从城市中间流过,河水很清河面很宽,一直通往天津,河里有帆船,有撒网打鱼放鱼鹰的渔民。共产主义渠则在城市的北边,是一条几乎与卫河平行的人工运河。这条河是挖来防洪排涝的,小时候年年发洪水,我们就会跑去看发大水,浑浊的河水涨起来都快和大堤平齐了,河堤挡住了洪水也保护了新乡市,当洪水退去河堤下就成了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地。

        第一次去北河沟玩是在1966年的夏天,我该上五年级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我们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也就成了撒欢跑的小马驹。芦苇荡一年四季有着不同的风景,春夏秋冬芦苇变换着身姿,总有很多新鲜奇妙的东西在吸引着我们的目光。


        芦苇荡里生活着各种叫声清脆婉转的水鸟,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只知道它们住在芦苇的深处,看着小鸟时而在芦苇的上空飞翔,时而钻进芦苇的深处,我想那里是它的家,家里还有它的孩子,我很想钻进芦苇深处去看看,捉一只小鸟带回去。可是想到黑黝黝的沼泽很可能会把我们吞了进去,也就退了出来,芦苇的深处太神秘了。只有一次,我在芦苇丛不深的地方听到了鸟的叫声,钻了进去发现是一只羽毛还没长齐的水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鸟的嘴巴是歪的,鸟喙上下交错,看样子没有妈妈的喂食就不能吃东西,我把小鸟带回了家,可是不久它就死了。

        秋天的时候,一根根的芦苇顶上就会开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白色的芦花,一穗一穗的芦花,布满了细细碎碎星星点点的白色柔毛,整个的芦苇荡长满了芦花,这时候阳光下的芦苇荡,镶着一层灿烂的金边,泛着深浅不一的光辉,我觉得这时候的芦苇荡最漂亮了。到了冬天,我们是不去北河沟玩的,因为芦苇都被收割运走了, 芦苇还是一种很有经济价值的作物,可以打成苇席铺炕、盖房子或搭建临时建筑。芦苇荡已经成了空空荡荡的一片泥土地。地上浩浩荡荡的芦苇在冬天的时候死去了,它们的根盘在黑色的泥土里等到第二年春天再活过来。

        芦苇荡里有很多的鱼,但是抓鱼就要跳进沼泽泥潭里,不熟悉那里的情况就觉得很可怕。记得一次我们一伙男孩子去北河沟玩,看到苇从中有一片开阔的浅滩,很多的鱼儿在水里翻跳,鱼儿引诱着我们跳进了泥坑,鱼儿真多啊,都是一咋不到的小鲫鱼。水有齐腰深,而黑色的淤泥有大腿那么深,鱼儿会跑,徒手抓鱼并不容易,在污泥里走动也很难,后来发现,在我们踩出深深的脚窝里有很多鱼,每次伸手下去都不会落空,太让人兴奋了。摸出来的鱼没地方装,我们就把裤腿扎起来装鱼,那天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家,每个人的脖子上挂着的裤子腿里都装满了鱼,不过爸爸妈妈担心死了,那天根本就没有让我把鱼带回家,我只好全都送给了别人。

        夏天的时候,芦苇荡里会长出一个个像蜡烛一样的小棒棒,我们叫它蒲绒,秋季蒲绒棒棒完全干透以后,就会变成蓬松如棉的细小绒毛,干透的蒲棒不能碰它,只要轻轻一点儿刮碰,蒲棒就变成了“魔术棒”,瞬间一根紧实的蒲棒便爆开成了一大团蒲绒,轻轻一吹,那蒲绒便飘在空中,抓都抓不到。每到深秋,小孩子们都喜欢玩蒲绒棒,微风吹过,细小的绒毛满天飞舞煞是好看。蒲绒还可以装枕头,不过我们只会把它打碎,然后看着它随风飞舞如漫天的飞雪。

翠鸟戏蒲绒

        芦苇杆里面有一层薄膜可以做吹笛子的笛膜,那时候我们院里的小男孩几乎人手一只竹笛,我们自己用芦苇做笛膜。采下来芦苇,割成一段一段的,就像是吸管,中间是空心的,你可以用筷子把里面的薄膜捅出来,这就是笛膜。在捅薄膜的那个口子吹气,把它吹鼓了,用刀片把上面的小细毛刮干净,然后剪下来,晾干就好啦!“芦苇膜”是一种天然的膜,它薄而均匀,有韧性,音色甜美圆润,不容易吹破,我们从来都不买笛膜。

        芦苇叶子可以包粽子,我们北方没有箬竹,所以包粽子就用芦苇叶。春天来了,新生的芦苇又从泥里冒出了头,到端午节前,就已经长成了宽大的苇叶,很多人都会去北河沟采芦苇叶包粽子,不过那时候我妈妈不会包粽子,我吃的都是邻居家里包的苇叶粽。芦苇荡里还有茭白,能采到茭白并不容易,那些茭白都是野生的,里面会有不少的黑点点,而我们在菜市场买的茭白都是白色的,如果茭白里面的黑色点点太多那就不能吃了,油焖的茭白最好吃。

        后来我长大了,也就很少再去北河沟玩了,好像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开始,北大河的水就越来越少了,慢慢的北大河成了一条污水沟,大自然的水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北河沟的沼泽地干涸了,那里就被开垦成了农田,那片神秘的芦苇荡只留在了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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