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

桌上,放着一支钢笔,通体红色,笔夹是银色,亮晃晃的。我很喜欢这支笔,不仅是因为它外形秀气,还因为红色带来的张扬与大气。这支笔用什么墨水,红的还是黑的呢?我最终选择了红色,我想从里到外的红才是师生最美的颜色。

笔很好用,可是我拿它在手里时,心中是思绪万千,遗憾与抱歉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有一个浪头次次扑打在我的心上,心中承受不住啊。

钢笔有两支,一红一白,分别是小罗和小查同学送的。她们都给了我一句话,小罗写的是,感谢我三年以来的教诲,小查祝我遇到更好的学生。

看到小罗的话,我很汗颜,要说教诲,真的谈不上呀,这三年以来,我这老师做的一言难尽。小罗性格像男孩子,说话做事大开大合。她能说会道,不仅观点鲜明,还条分缕析,不管是口头作文还是书面作文,班里的作文水平就数她最高,她的语文水平自然也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小查性格温柔,学习自律,属于班里的天赋型选手,她轻轻松松就可以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她和小罗的语文水平差不多,但英语可以甩小罗几条大街。当我看到她的那句留言时,我顿时羞愧难当,这个鬼精的孩子怎么窥见了我内心的不堪。

我任教两个班,任1班班主任,教1班和4班的语文。我这人有一个特点,说好听一点,就是精力不足,管不好两个班,亏待了非班主任的班级。说得不好听一点,我就是一个偏心眼老师。所以,4班就像是我顺带干的活。

小罗和小查就是在我顺带的三年中度过的语文学习生涯。她俩都是2021级4班的佼佼者,但由于4班整体氛围较差,上课纪律一团糟,课后作业简直是奢望,初一初二可能有三分之二的人交作业,到了初三,就纯粹是看他们的心情了。我认为是班级出了大问题,孩子们的思想无法挽救,当我想找帮手时才发现帮手也无能为力,我还奢望什么呢,于是觉得处理作业就没有什么必要了,我最多能做的就是把课堂有序进行下去。话虽如此,理有普遍性,但是不适合于特殊性,小罗和小查就是这个特殊。她这两个特殊最动人心。

整整三年,我这个当老师的并没有走进班级,走进学生的个体生活,只是站在讲台上讲规矩,批评课堂纪律,规矩多了也就没规矩,批评多了也就无所谓,反而显得老师很拙劣。我一方面在他们的学业态度和纪律中忍受,一方面无可奈何地显示了自己的拙劣。直到毕业,我心中对班级那群乖孩子始终有一丝愧疚,久久不能消散。或许,我爱自己的班太甚,匀不出一些爱给另一个班。

他们毕业了,最后一次到校,我在和自己班的孩子告别,小罗小查还有几个孩子带着礼物到门口找我。我很意外,也很惭愧,我觉得她们不会来和我告别的,因为我这个老师不值得告别,但是,她们来了,当我接过那些礼物时,我不知该说什么,甚至连告别的话也没有好好说,或许在她们眼里,我的行为再次印证了这个老师确实是一个偏心眼,临到离别了,也没有和她们有一次深情的告别。

我带着这些礼物回家了,有花朵,有糖果,有祝福,有钢笔,又特别是钢笔中的那句话:祝徐老师遇到更优秀的学生。天呐,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把我本以惊裂的心打碎了,它把我心中的惭愧和遗憾全部剖出来,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躲之不及呀,这一句话更像一个警钟长鸣在耳畔。

什么是优秀的学生?难道仅仅是因为成绩好吗?不是,不是,小查虽然在一个整体氛围差的班级中,难道她不优秀吗?她面对偏心眼老师,她在学业没有自我懈怠;她面对偏心眼老师,她在尊重老师方面,没有在学生道德上输一分;她面对氛围差的班级,也没有随波逐流放纵学业;她在毕业时完全可以选择无视的走过,但是却和老师深情的告别。这样精神坚定又不失礼节的孩子,难当不是优秀的学生?我遇到这样孩子,难道还能说没遇到优秀的学生?我再不识趣,就只能说明,我不配遇到优秀的学生。

远方的孩子,求学路远,人生漫长,祝福你一生所遇之老师,都是良师,一生所遇之人,皆是良人。那只红色的笔,我每天都捏在手中,仿佛只有捏着它才能缓解我心中的一丝抱歉。

今年接新班级,我还是这样,一个班的班主任兼两个班的语文教学。情况和21级差不多,我反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处理好与学生的关系,要多关注一下非班主任班的娃儿的情绪情感。

这一级的孩子,大胆热情,上课纪律也不好,我也喜欢讲规矩,多批评。其实久了,老师的管理办法就那些,说得不好叫黔驴技穷了,而学生这个老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个班的娃儿,虽然整体学习实力不强,但是也有很多孩子愿意学习语文,喜欢在课堂上发言,为了不辜负这群孩子,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那种明显的偏心眼错误,更不要让学生感受不到老师的温情关怀。道理是这样,但是在实际的工作中,我也犯错误,说话不知轻重,我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但是我低估了孩子的感受力。

有一天,我没收了一张纸条,是一个女孩子的。她先和同桌嘀嘀咕咕,我反复暗示,她也不听,我想点名,但不知道名字,只有在课堂上找空去翻了她的书。在我逛第二轮的时候,在她书页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的意思就是,怪我叫不出她们的名字,又不批改作业,还说我是沙雕老师,SB老师。看到这个纸条时,我血冲脑门,也冲面门,幸好,我冷静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好的处理办法。批评这个孩子?不能一味批评。放过这个孩子?不行,我也要老师的面子。怎么办?首先,找出纸条中的事实,我领回自己需要改进的方面。其次,我也分析孩子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第三,教育孩子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课堂。第四,有意见时,该用什么方式来和老师交流。第五,请允许老师难过,但也请学生放心,我们要把这个事情翻篇,不要给我们的师生关系留下疙瘩,影响我们三年的合作。事后两周,感觉这个孩子上课纪律好了,提防的心渐渐放下了,当然,我也不计较了。是的,不要欺少年无知,少年也心中敞亮。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相遇即是美好,看孩子,多看长处,读书真的只是人生的一件事而已,不要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唯一追求,人生的幸福感与成绩无关。

放低姿态,走进学生,和学生平等对话。手中的红笔,不是判前途,更不是判生死。红笔可以勾勒她们美好的青春,也可以带去孩子们对老师最好的期许。嘴下留情,笔下留希望,这就是最好的师生关系。

红色的笔身,红色的墨水,从里到外都不变的热情和纯真。感谢有你,这些可爱的大度的聪明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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