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安夜这天，小初忙完了一整年的工作，把屋子做了一次大扫除，前前后后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打扫干净，然后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回来。
忙完以后给我打来电话，说她要亲自下厨，叫我去她家吃饭，跟她一起庆祝圣诞。
小初是千千万万个在上海打拼的外地姑娘之一，作为一个插画师，她忙得时候可以两天两夜不睡觉，为了作画可以祭上一切。
很多人也许会笑话我们，在小城市明明可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却非要跑来上海，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交房租，每天上班挤地铁，工作忙到深夜，又是何必。
挂电话的时候，小初提醒了我一句：“记得给我带平安果哦！”
“行，我去超市给你买一箱回来，让你吃个够。”
“神经病啊，我要的是平安果，我不要苹果。”
“不都一样吃吗？”
“笨蛋！”
2
我坐了半个小时的地铁，来到小初家，她正淘米准备煮饭，我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初说：“你先帮我削土豆皮，我做青椒土豆丝给你吃。”
她把土豆和削皮器递给我，然后在砧板上忙忙碌碌地切她的青椒。
我朝厨房外面看了一眼，小初租的是一室户，房子不大，装修也只是普普通通，但每个月房租却要花去她不少钱。
我很多次劝说她搬远一点，她本身就是自由职业，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但她不愿意。她非要离市区近一点，她说她宁愿连续熬夜画画，多挣一点钱，也不愿意降低生活质量。
对于她的回答，我不能理解，我问过她，“为什么住在郊区就降低生活质量了？”
小初就说：“如果我住在郊区，出行就会变得很不方便，你看我现在住的地方，房租虽然贵一点，但就在地铁口，走两步就是商业区，我要买衣服，我要吃东西，甚至我要买画稿，走两步就有了。如果我住在郊区，公交车每天挤满人，地铁离得又远，打车又特贵，这简直就是折磨我，所以我不愿意。”
“你是不是从小娇生惯养惯了。”
小初一脸瞧不起我，“我可是在农村长大的，七岁就开始干农活，哥们，您喂过猪吗？”
后来我也逐渐认同她的生活方式，毕竟她也没有过得很糟糕。
3
饭菜很简单，小初做了四五个菜，饭吃到一半，她突然对我说过几天她要离开上海了。
我吃了一惊，想到她要离开，有点不开心，我在上海的朋友不算多，并且每过一阵就要减少一个，大多是因为前途的不确定和年龄的增长所导致的。
“所以这是最后的午餐？”
“嗯，没有提前跟你说，把你叫来就是想跟你告一个别。”
“可是你回到那个小地方做什么呢，回去以后，你还能画画？”
“谁说我要离开上海了？”
“你自己说的。”
“我是离开上海去日本旅游，恰巧今年的工作忙完了，我想出去走走，去散散心。我今年差不多一整年都关在屋子里，我很疲劳的你知道吗，我这个花季少女难道就不能去参观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我要去东京看看，我要去大阪看看，我还要去京都看看。”
“你是说你依然会继续在上海生活和工作？”
小初点了一下头，说：“我家在一个偏远的小镇，民风淳朴，但民风淳朴的另一个意思是说他们不接受新鲜事物，我回去别说画画了，工作也就是在酒店当当小前台，看着情侣们进进出出。而我这样的大龄少女，我妈免不了要把我和村里的单身老王撮合到一起，过不了几年，我可能就会加入广场舞的队伍了，想想都不甘啊！”
我笑道：“说不定我还真想看你跳广场舞的样子。”
4
屋子里开着空调，很暖和。
饭后，我坐在沙发上看漫画。小初每个月都会买一堆漫画回来，因为她不出门，漫画也就像屯粮食一样囤了起来，而她除了疯狂画画，就是看漫画了。
大学时小初的梦想是当个漫画家，然而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不先当个插画师。
小初给我泡了一杯咖啡，自己搬了个小椅子坐在窗台前晒太阳。这是她唯一的嗜好了，只有我觉得她的生活已经步入了老年，在上海这座快节奏的城市，居然还能慢悠悠地晒太阳。
我放下漫画书问她：“你这样每天足不出户，说工作又不像工作，说生活又不是生活，这样持久下去会不会脱离了生活的轨迹，到时候会不会难以融入社会。”
小初说：“我的生活就是画画啊，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再说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我觉得没什么冲突！”
我问：“那么男朋友呢，不找一个？”
“你有一个女朋友，不爱逛街，不爱做美容，还不爱搭理你，每天关在屋子里忙自己喜欢的事，换做是你，你要吗？”
我说：“这得看长相。”
小初哈哈大笑：“果然是要脸的世界。”
5
没过多久，下午的阳光就消失了，小初有些伤心地说：“如果光照的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我说：“你当初不会找一个日照充足的屋子吗？”
“租的时候是夏天，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到了冬天才发现采光不是特别好。”
小初突然问起我来：“阿菜，你觉得你生活得快乐吗？”
我想了想说：“还行吧，我有一帮朋友，不开心的时候有人会陪我喝酒，开心的时候也有人会陪我喝酒，我也不怎么孤单。”
“呸，你那是酒肉朋友。”
我问：“那么你呢？”
小初说：“我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刚从学校毕业，买了张硬座火车票，拉着个行李箱直接跑来了，那时候穷啊，穷得差点要失足了，真心没法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租了群租房合住，每天早出晚归，加班加点，即使生了病请了假我也在家里拼命画稿子，花了半年多的时间，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你讨厌这样的生活吗？”
“现在想来其实也没什么，那段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我不讨厌我的生活，我只是希望我的屋子里能多一点阳光，因为我很怕冷，别的我都不怕，看来我明年得换房子了。”
见我咖啡喝完了，小初拿起我手里的那个空杯子，又给我倒了一杯。
随后，她跟我说：“我好想把我的生活画成漫画，我觉得我挺励志的，阿菜，我会把你也画进去，可是我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很多事情都有点糟，尽管我正在努力改变它，但是我改变得有点慢，你说会有人看吗？”
我说：“会有的，只要你好好画。”
我觉得小初是生活的强者，我见过很多想要击败生活的，却终究被生活击败。
我耻于跟别人谈起生活，我讨厌我自己的生活，我渴望生活中的明媚，可是明媚这个词儿却不是别人赋予的。
很多时候，这都让我很为难，我无力去解释，我也无力去奔跑。
我的人生中见过很多赶路人，他们终究是执着的，或许执着才能争取到一切。
6
以前的平安夜，我一般都会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酒。今年在一个姑娘的闺房坐着，听她讲起生活和热忱，我觉得也蛮不可思议的。
我终究觉得这样度过一天似乎有点浪费了，我问小初：“今天平安夜，你不会又打算宅一天？”
“那干嘛？”
“我请你去看电影，最近有很多大片上映了。”
“看电影？我上次看电影好像还是两年前。”
“那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了，你等我一会，我要打扮一下。”
“你又没有男朋友，我又不介意你这副模样，不用打扮了。”
“老娘打扮给别人看不行嘛！”
说着，小初急匆匆地跑向了她的卧室。
我看见她的背影，从容，执拗，充满着对生活的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