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老家在汾水东岸。外婆和外公在世时,我们经常陪母亲回老家。三个舅舅对我们几个外甥、外甥女都很热情。双亲相继过世,母亲也渐渐回去的少了,但老家中的有些事儿还是不时地传到耳旁,特别是二舅卖房的事,已成为他们一辈人之间一件算不清、说不完的纠结事。
大舅一辈子在老家务农。宁肯上地出苦力,侍弄庄稼,也不去城里看别人脸色,寻个活干。大舅性格棉柔,平时话不多,却爱面子,关键时刻能把话说到点子上。
除外婆和外爷一直都跟大舅一起生活外,大舅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人口多,底子薄,儿女也都不活泛,像父亲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贫瘠的土地不因你的勤劳汗水而让你喜获丰收,一家人的生活状况依然紧巴艰难。
二舅、三舅先后当兵,跳出农门。接着提干、转业到地方吃上公家饭,日子相对大舅好过些。于是两个弟弟连续多年尽力帮助和接济大哥一家,此事也在乡亲们中间传为佳话。终究各有家庭,也有儿女,还要过自己的日子。
大舅的儿女们慢慢长大成人后,日子渐渐好了起来。这时,二舅住进了单位分下福利单元房。时间不长,二舅想把乡下平房和院子卖掉,给儿子买一套房。
打听方圆乡里房价行情后,二舅给自己的房院定了一个适中的价格,两万。作为弟兄,二舅把此事说给了大舅和三舅。
大舅想到长子已经到了分家娶妻年龄,批下庄基还得盖房,刚好自家兄弟卖房,是个机会,再说也不能卖给外人。于是让长子出面给其二叔商量要买房事宜。
二舅见侄子要买房,而且只给一万五。不好再说下去,就让老三即三舅出面说和。三舅认为,既然是自家兄弟间的事,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好说好办,而且还要办的利落漂亮。
经过三舅折中,把二舅的房价说到一万六。碍于亲情,二舅也就答应了。三方同意,立了字据。除了可以搬走的家什,其余的都不能送人是字据其中内容。
二妗听到所卖房价心里很是不爽。靠这些钱要给儿子买房,缺口更大。就因为是亲兄弟、亲侄子,一下少了四千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买房的钱。因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四千块可不是小数目。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妇女,又有什么办法改变和阻止呢。气愤不过,就让自家亲戚们、相好的,到房子里各搬所需,各拿所用,以解怨气。
大舅的儿子见状,十分恼火,面对长辈又不好发作。再听信一个“能人”到房院里看后,说是最多值一万的话。于是,打车到三舅单位,对说好的价格提出变更。要么降价,要么不买,态度坚决。
二舅听三舅说后,立马表态,不卖。二舅心里有数,一是大舅碍于面子,肯定不会同意大侄子不买房;二是已经有人托关系找他,以两万的价钱买房,还一把交清。若不是大哥让侄子说要,他实在不想和自家兄弟间搅和房子的事。如今,侄子生气,嫌价高,刚好可以不卖给他。
三舅为难了。二妗子所为明显是嫌房子卖的便宜,故意让人搬拿东西。大侄子多心,在长辈面前想少出钱办大事,故意拿二妗搬东西说事,提出降价,给大人出难题。如何是好呢,怎样调解两家和两辈人之间的矛盾呢。
三舅不愧是见过世面、阅人无数的人。他一边安抚着二舅、二妗,一边和大侄子交谈并算帐。
三舅语言和蔼,态度坚决。房价不可能降,钱可以分期付。若不买,完全可以,有人等着要。但三方必须毁掉字据,以后不再提及此事。回家商量后,立刻答复。
大舅听说状况后,亲自出面。慢言细语地说:“自家人之间卖房买房,多了少了能占多大便宜”。三舅听出大舅的意思,字据仍算数,房价不用改,再说钱的多少,有点儿生分,继续按一万六付。既然大哥出面说话,二舅也就认了,一万六就一万六。
二舅收到大侄子首付的一万现金后,没有在从房子拿一针一线,就把房子钥匙交给了大侄子。从此后,二舅很少再回曾经辛苦盖建的房院。
二舅的房子总算卖了,卖给了大哥的儿子。剩下的六千作为尾款支付。大舅的孙子、二舅的侄孙三岁那年,二舅给儿子把新房买了。付最后款时,二舅通过三舅要尾款。
三舅给大哥说钱的事,大舅默不作声。一次不吭气,二次不作答,三次就无法张口了。无奈之下,二舅给大侄子要。侄子干脆说,他该给的都给了,其余的谁答应的给谁要去,言下之意是找他大要去。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大舅已步入耄耋之年,二舅也年过古稀,三舅已退休在家。
母亲每收到老家有什么红白事的通知,都让我们陪她一起回去。见到三个舅舅既是让人高兴的事,也是叫人难过的事。尤其是见到三位舅舅,不得不感叹时光飞逝、岁月沧桑。还能听到三舅对二舅卖房之事上的愧疚与哀叹之声,同时也提醒我们,要做知恩报恩的人。
当二妗提起二舅卖房,还有六千块钱没有要回的事时,也为了不让她再说个不停,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先是哈哈大笑,然后打马虎眼,或开玩笑。要么说二妗变成祥林嫂了,要么说二舅卖房,只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何况还要回了一万块。尽管嘴上这样说,心里也很别扭,大舅家的儿子,我们的大表哥的确不懂什么是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