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一个女人有断掌,此生命运会如何?
如果在她的14岁,遇见同样有着断掌的男人,命运会有所改变吗?
中国传统习俗中,其一就是给新生儿算命。
算命老大爷用长满了老人斑的手,扶了一下老花镜,颤巍巍地说:
“这女孩,命不好。”
坐在塑胶椅上的年轻贵妇一下子站直,顾不上刚做完月子,身体弱。
“你这老头子瞎说什么呢!我宝贝女儿怎么命不好!”
“她的八字,命终孤独。”
老大爷的薄嘴唇,在那乱糟糟的白胡须下,微微动了动。
“天煞孤星”。
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贵妇在仆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决定听从算命先生的话,给女儿起名叫,钟乐。
贵妇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女婴儿,用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口水,温柔地说:
“我只求你一生,别孤单一人,能永远幸福快乐。”
半年后,贵妇因病去世。新生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经常大哭大闹找奶喝。
贵妇的丈夫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企业管理中,瘦了20斤。
男人请了个奶妈和保姆照顾孩子,还在家里装了闭路电视,时刻监测有无虐婴。
经过了几个月,孩子钟乐和奶妈保姆相处得还不错,不怕生,经常咯吱咯吱地笑,两只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好像每天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有时候保姆逗她玩,让钟乐爬一段路,取一颗葡萄,然后再爬回来喂给她吃。钟乐学习能力很强,会比一般孩子学会爬行、走路和喊爸爸。可惜,没有人教她喊妈妈。
过了两年后,钟乐长大了点,成天就像个男孩子,喜欢爬上爬下,调皮得很。
有一次还偷偷走进厨房,拿起菜刀玩,还抚摸了锋利的刀刃,可想而知,当然是哇的一声哭出来。
虽说父亲平日和女儿相处时间不多,但看到钟乐在急诊室里,哭得嗓子沙哑,心里还是着急难过。
医生把钟乐的右手包扎好,像一个鼓鼓的馒头,和小脑袋相比,突然就想笑。
医生和父亲交代好,接下来的一个月要看好孩子,但孩子伤口深,皮肤嫩,很大可能会留下伤疤。
父亲看着因吃着棒棒糖而满足的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钟乐10岁的那一年,父亲因过劳猝死离开了世界。
钟乐独自在家收拾东西,发现自己和父亲的合影,只有两张。
一张是小时候和母亲的三人合照,另一张就是自己第一天上小学,父亲和自己在门口的合影。
父亲留给了钟乐一笔钱,足够她好好地生活,家里的亲戚也尽可能地照顾她。
但钟乐性格乐观,不愿麻烦别人,所以习惯独来独往。
12岁的钟乐,没有继续念初中了,因为考试总不及格,选择题乱选,问答题更不用说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时候还用画画来表达想法。
老师生气地写下评语:孺子不可教也。
也许老师和自家亲戚给多点关爱和了解,那么就会知道,钟乐不是故意不学习,而是有阅读障碍症。
钟乐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画画,用不同地色彩描绘出心中的愿望。
她照着父母年轻的样子,画了全家福。
“不知道在天堂的他们,能看得到吗?”
一滴滴的泪珠溅在了水粉画上,犹如颜料晕开,无比的自然。
或许只有风知道答案。
14岁的钟乐认识了一个奇怪的男生,比她大两岁的阿豪,一副坏男生的样子,喜欢没事就抽两根烟,烟瘾比她爸爸还要重。
他们是在一场涂鸦活动上认识的,很多涂鸦爱好者都会参加当地组织的活动,可谓是野生艺术家的交流。
阿豪画的是未来世界,很多元素都得要他解释给钟乐听。
看着钟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阿豪忍不住开怀大笑:
“你真可爱。”
后来交往久了,阿豪指着钟乐右手掌的疤痕,说:“你也是断掌?”
钟乐刚想解释,但咽了下去:
“嗯,命运。”
钟乐连忙缩回右手,放在兜里,侧过脸不看阿豪。
“我有断掌,在左手,幸好自己不智障。”
钟乐转过头看阿豪,他咧开嘴开怀大笑,露出的一口皓齿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迷人。
后来,阿豪带着钟乐到处玩,说是教她看世界,还教会了她写两人的名字。
也许钟乐早已把阿豪的名字,刻在心里。
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已过,恋人未满。
所以一直是暧昧的关系吗?
一起出去玩,一起喝一瓶饮料,一起看鬼片,一起牵手逃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幸福,让钟乐有时候画下了对未来家庭的期待,但也有一点点不甘心:“我们会结婚吗?”
在钟乐的16岁生日上,阿豪在喝醉酒时,把啤酒罐上的易拉环扯下来,套在了钟乐的右手中指上,嘟囔着:
“幸好手指不粗。”
钟乐紧张地心脏加速,好像快要跳出来了,只能用左手按着左心房。
钟乐刚想问,你什么意思呀。
结果阿豪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见面时,阿豪与平日无两样,但钟乐就低下头,眼睛都不敢直视他。
“怎么了,16岁就绷起脸来?”
钟乐甩开他的手,独自一人往前走。
他们还是好朋友的关系,好到钟乐能给他洗衣做饭,好到阿豪天天逗钟乐开心。
直到这一天,打破了他们的“幸福”。
钟乐去阿豪家,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赶紧推门进,看见里面有好几个男人在围殴阿豪。
钟乐跑过去,像大姐一样护在阿豪前面,哆嗦地问:“你们干嘛打人?”
其实双腿早已在发抖。
阿豪鼻青脸肿的,疼地趴在了地上,说不出话。
有一人示意其他人停手,冷冷地看着钟乐,“你是他女朋友,那行,欠债还钱。”
钟乐深呼吸了一口气,“多少钱?”
“10万。”
“三天后,我还。”
等那群人走了以后,钟乐扶起阿豪,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豪不肯透露,只是让钟乐赶紧离开自己。
钟乐深知自己存折上没几个钱,也不想一时半会卖掉父母留给自己的房子,就冲动说出口,“不如我们逃离这个城市吧。”
阿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钟乐,“你疯了吧,不要这里的一切吗?”
钟乐轻轻地笑了,有你不就够了吗?
闭眼吻了下去。
这个等了很久的吻,温暖的舌尖划过齿缝。每一次重重的呼吸,都是一次心的悸动。
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收拾完所有的行李,连夜坐火车离开熟悉的城市。
钟乐在硬座上睡不着觉,就靠在阿豪肩上,不知道前方去哪里。
其实钟乐并不完全了解阿豪。
不知道阿豪为什么惹上这群人。
不知道阿豪的家庭。
不知道阿豪过去谈过多少次恋爱。
不知道阿豪把自己当做什么。
钟乐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手指把外套都抓出痕迹了。
其实钟乐会有忐忑不安,在新的城市里,没有朋友,一切重新开始。
不识字的钟乐,从来不敢签任何文件,去书店也只看画册,用手机听书,和阿豪发语音消息。
钟乐爱听什么,阿豪就帮她下载好,在一张纸上画上“按什么键,才能听什么节目”。
有一次,钟乐听到了“断掌”的解说,她知道自己的八字不好,从小就打定了做孤家寡人的主意,谁知道在人群中多看了这个少年一眼,现在竟和他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可是,我这个后天断掌的人,遇上了这个先天断章的男人,会有好结果吗?
钟乐通过网上接活,给人家画画,阿豪则出去上班,每天早出晚归,说是插画师,但工作室把他当做实习生一样打杂,什么事都要干。
每个月交完房租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可以一起去涮火锅、喝啤酒。
他们在河边散步看星星,觉得此刻的平静,千金也买不回来。
他们会在山上扎个帐篷,一起看日出和日落,睡觉的时候还担心外面的野狗夜猫。
他们会拿着10块钱,比拼谁能在菜市场上买到最多的钱,输的人罚洗碗一周。
他们还会一起低头走路,发现地上哪里有硬币,有时候会因为找到一个5块而开心地一起去买了两个雪糕。
钟乐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20岁的自己,身边有人陪着。
但同时觉得自己可悲,别人的20岁,是在校园里上课和谈恋爱;自己早已经历了多场风风雨雨,双眼没有童年时的单纯,因经常熬夜而红肿;身子更单薄了,但有颈椎病,老是觉得疼;半夜吃宵夜不刷牙睡觉,现在是不是觉得牙疼,担心以后要花多少钱拔牙。
地面上的毛发很多,有自己的长发,也有阿豪的短发。他明明才22岁,各种办公室疾病悄无声息找上门,不加班的周末只能趴在床上不动弹,让腰得到舒缓。
贫穷夫妻百事哀,这句话从没有出过错。
他们开始争吵,为了柴米油盐的麻烦,为了每个月交房租的焦虑,为了谁今天洗衣倒垃圾,为了这一切琐碎的生活小事。
有一次,钟乐被逼急了,站在乱吃狗窝样的木板床上,指着阿豪的鼻子说,“你给我滚出去!”
阿豪直勾勾地看着钟乐,说“好”。
摔门的声音把钟乐吓哭了,用发霉的被子把自己卷起来,眼泪滴湿了枕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两人无数次的争吵和拥抱,比普通夫妻的一辈子的数量还要多,可惜他们谁也没有说出口,晚上只是躺在床上,各睡各的。
“我们要怎么过日子?”
半夜睡不着,钟乐推了一下阿豪。
阿豪没有吭声,也没有打呼噜。
夜晚,都是如此的安静。
在一次过天桥时,钟乐看见前面有一对年轻夫妻走来,他们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长得可水灵了,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露出的小虎牙和两颊的酒窝是如此的可爱。男孩没走几步,就得远跳一大步,让“提”着他的父母,既乐在其中又担心小孩会摔倒。
我想有一个家了,钟乐在心里默念,暗暗握紧了拳头。
周五晚上,当阿豪回到家,发现在他们窄小的空间里,钟乐硬是腾出了一个地方放桌子,其实就是清空了电脑桌,暂时当做饭桌罢了。
桌上有三菜一汤,虽然素了点,但胜在摆盘有创意。
阿豪嘴角上扬了一下,眼角都挤出了皱纹,“今天什么节呀?”
钟乐边装米饭边回答,“没,就好久没一起好好吃饭了。”
可能是因为太饿了,也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吃到家常菜,他俩刷刷几下就吃完了饭菜,像是龙卷风般横扫了桌面,连菜汁都不放过。
阿豪站起来收拾碗筷,按住了钟乐的手,说“你做饭,我洗碗。”
在洗碗的时候,钟乐就解开了皱巴巴的围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涂上了烫伤膏。
洗完碗后,阿豪坐在了椅子上,拿出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钟乐说,“我想结婚了。”
阿豪停止了敲键盘的声音,屋里只剩下了破电风扇的呼呼转声。
他们之间安静了很久,有多久,5分钟还是10分钟,钟乐都不记得了。
最后钟乐忍不住,“你会和我结婚吗?”
阿豪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不也很好吗?”
钟乐强忍住哭声,双手掐着大腿,“不好,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阿豪低下头,黄灯泡发出的微弱灯光,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好朋友。”
这两个词无异于预期中的炸弹,粉碎了钟乐所有的粉色期待。
钟乐转过身,泪水像止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滴湿了衣领和裤子。
第二天早晨,阿豪像以往般上班,但钟乐迟迟不起床,一直用被子盖住头和身子。
等到日上三竿时,双眼红肿的钟乐起来,麻利地收拾了行李,留下了钥匙,离开了这个最熟悉的地方。
在钟乐离开的一周里,阿豪没有打过电话,好像早就预料了这一切。
钟乐心有不甘,却知道,谁先主动了,谁就输了。
钟乐去了一个大山里教小孩子画画,环境偏僻,农村条件差,给不了什么经济补贴,但胜在提供食物。
钟乐每天早起早睡,和孩子一起玩耍和画画,把鲜花和绿叶做成的汁当做颜料,画了大树、日落、厨房、教室等等。
偶尔,钟乐还会想起阿豪,那个陪伴她多年的老男孩,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也许阿豪永远也不会知道,钟乐为了他,第一次做饭,第一次补衣服,第一次在菜市场上和人讨价还价,第一次奋不顾身地离开故乡、完全相信一个人。
更不会知道,钟乐真的想和他,择一城终老。
但钟乐更不会知道,阿豪为她做过了什么事。
为了认识她,擅长人际交往的他却紧张地搓皱了衣服。
为了和她一样,阿豪去了解什么是断掌,并用小刀在手掌上划出了一道伤口。
为了赚大钱结婚,他什么活都接,签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背上了高额负债。
为了能让她安心,阿豪也逃离了熟悉的城市,第一次选择了996的坐班工作。
为了让两人成为幸福的“我们”,他熬夜通宵工作换来升职加薪。
为什么没有留住钟乐,也许阿豪觉得自己还给不了什么好生活,无法许下诺言,也许阿豪期待钟乐能遇见更好的人,给得了钻戒和房子。
青春是什么?
不一定有早恋、被父母老师棒打鸳鸯、逃课、堕胎、车祸、出国、癌症......
也许一场无疾而终的青春,比轰轰烈烈的爱情还要刻骨铭心。
我们不会忘记那些人留给自己的美好和悲痛,感谢他们成就了现在的自己,能继续勇敢往前走。
青春哪有那么多道歉和解释,更不会一定等来大团圆。
把时间停在这里,把所有的美好都留在此刻,埋在心里。当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可以交叉双手,闭上眼感受当年的温暖。
生命哪有那么多命终孤独?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如果把断掌当做一辈子的厄运,那么从这个念头开始的一刻起,注定是一盆开始凋谢的残花。
如果只是把断掌当做凤凰涅槃的胎记,那么这个人不会害怕失败和孤单,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听说村口来了一个年轻人,说要留下来做支教,会是谁呢?
钟乐和孩子一起往前奔跑。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