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古言小说,遇见喜爱的诗词,就赶紧记下来。比如这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翩翩少年郎。
可是加了三个字,就会立即变得凄婉而萧瑟——他也曾。
他也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琅琊榜》里最让我痛心的不是梅长苏羸弱的身体,而是他坐在火盆边烤火,淡淡地说“我这双手,以前也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可现在只能在这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了。”
少年意气,只愿凭实力说话,用满腔热血报效国家,会挽雕弓如满月,战场杀敌,马革裹尸。
结果却折翼于阴谋之下,背负着数万亡灵,面目全非,踽踽独行。用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方式,笑着看一个个仇人倒下,不惜连累无辜之人。
是谁把骄傲如阳的少年射下,埋入这冰雪之中,暗无天日,寒冷刺骨。
吊儿郎当的魏无羡,其实是个大学霸,捉鸟捕鱼、打猎斗殴,但还是大师兄,打遍云梦无敌手。
他相貌堂堂、长身玉立,总是逗得女孩子咯咯笑,眼珠围着他转。少年心性,天赋极佳,本性善良,前途无量。
可惜敌不过人性贪婪,云梦被毁,尊师惨死,金丹渡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被扔到乱葬岗,从今没有云梦大弟子,只有夷陵老祖。
不知他沾沾自喜地说,“堕入鬼道也很厉害”时,内心是怎样的悲痛。他虽嬉皮笑脸,却是一身的骄傲。他也曾是名门正道的风云人物,却被千夫所指,生生受了各种诋毁、咒骂。
是谁把温暖如春的少年击垮,推下那鬼蜮,阴风阵阵,恶灵撕咬。
“当先一匹马,全身雪白,马勒脚蹬都是烂银打就,鞍上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左肩上停着一头猎鹰,腰悬宝剑,背负长弓,泼喇喇纵马疾驰。”
绣衣春当霄汉立,锦衣华服少年郎。
他一身侠气,见女孩被调戏就往上冲,即便落了下风也绝不求饶,稚嫩却真诚。
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意气用事,才累的家破人亡,他从此一心学武,尊师重教,身负血海深仇,却依旧一片赤忱。
奈何上天从不垂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切的美好都只是幻觉,他年纪轻轻从未做错事,唯一错的便是他姓林。
新婚之夜,挥刀自宫,斩断尘缘,他终于成了魔。阴冷、偏执、残忍、乖戾,杀妻献祭,与虎谋皮,最终目盲肢残,孤独死去。
是谁把纯净如水的少年折断,抛入泥泞仇海中,猩红一片,无岸无涯。
沈一石不是个好人,但是我非常心疼他。
身着蓝色粗布长褂,脚蹬黑色布鞋。精通音律,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好似清高儒雅的书生,让人心生敬仰,但其实他是深谙官场龌龊的商界巨贾。
追随嵇康的人,必定不愿与贪腐蝇虫虚与委蛇,可是他为何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因为士农工商,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作为商人,不可参加科举,即便家缠万贯,也绝没有入朝为官的可能。
他完全可以潇洒地过一生,可能源于年少的不忿,愣是要凭借一己之力挣出一片天地,20年来费尽心思、苦心经营,但现实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沈一石为皇帝敛财,为司礼监敛财,为历任官员敛财,把红颜知己芸娘当礼物一样送出去。他骂芸娘“下贱”,但骂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少年时的他应该也是有政治理想的吧,否则后来也不会散尽家财赈济灾民。只可惜,“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
死亡的结局他早已料到,遗憾的不过是终生经营都是一场空,为君为民的梦想终究不属于他。
是谁把温润如玉的少年摧毁,推入熊熊烈火里,广陵曲散,不见邙山。
很喜欢年少轻狂这个词,因为能肆意嚣张的日子只有那几年,现实会把每一个少年的脊梁敲碎,把你变成低眉顺眼的大人。
可总有的人,即便面目全非,依旧心性如初;而有的人面孔稚嫩,却深于世故。
每个孩子都会被迫长大,接受成年人世界的规训,但还是希望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少年气,在被利益和现实裹挟时,仍不曾将内心辜负。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