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天的洛阳城好似碧鸾湖中的水一般平静,静的让你看不出它的波澜,没有一丝。这似乎是暴风雨的前兆,诡异的静谧。
罗生殿,漆黑的夜幕上衬映出的是明亮的繁星,一颗一颗的像是谁把细碎的钻石洒满了天幕。这是只有阴阳家才独有的繁星,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永远明亮闪烁。
身穿紫衣的华贵女子卧在殿上,三指宽的薄纱遮住眼睛,绾在发髻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诡谲,即使白蘋洲刻意的不去看她,但那方薄纱之后的眼睛好似两个漆黑的深渊,黑的望不见底。
“秦增特意派了锦衣卫随你一路南下直至洛阳,你可知道?”
月神的声音清冷无比,好似千百万颗星星中傲立的冷月,一声声的回荡在罗生殿里,那是猜不透的玄机。
“知道。”白蘋洲的回答简单而干脆,她怎么能不知道?本朝锦衣卫一向嚣张跋扈,嚣张久了,身上就会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戾气,让白蘋洲在茫茫人海中轻松的便能分辨出来。
“海上楼来了位豪客,探子来报,据说出手极为阔绰,”
月神说完顿了一顿,白蘋洲问:“怎么个阔绰法?”
“每晚都换不同的姑娘。”
白蘋洲清楚,海上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销金窟!洛阳三大名楼之一,除却凤凰楼,岳阳楼之外,便是海上楼堪称第一。别说姑娘了,就是搁那住一晚,最少也要你五十两银子!
出了阴阳家,白蘋洲的耳中还回荡着月神的话:“崆峒派满门一夜被灭,我们阴阳家至宝阴阳诀流落江湖。侠客山庄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得阴阳诀者得武林。现在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包括三大派。我有预感,海上楼的那位,一定知道阴阳诀的下落!”
又是一夜被灭!当年....当年上颜宫也是这样..也是这样一夜便惨遭灭门,上下老小,无一幸免...除却,除却她之外。
触及的伤痛,许久不见心疼的白蘋洲罕见的犹豫了。半晌后才迟疑的开口:“月神大人要蘋洲做什么?”
“杀了那个人,夺取阴阳诀。”
听大司命说,十年前将上颜宫灭门的秘密就藏在阴阳诀里。白蘋洲想,阴阳诀一出必定会在武林引起轩然大波,江湖三大派已经蓄势待发,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
重阁飞檐,玉宇琼楼。
大街上不论是小贩,还是行人,在此刻均有着同一个目的地。那就是海上楼。
此刻的天虽然才蒙蒙黑,但却早已有璀璨的星辰点缀在深蓝的夜幕上。
华丽的楼阁之内,一缕清风拂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摇曳。宽阔的正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开遍了雪色的莲花,白,白的圣洁无暇。
就如今夜主角的名字一般,白蘋洲。
坐在宾客席中的宾客多为高官巨贾,即使浑身遍布绫罗绸缎但仍旧是个个脑满肠肥,低俗的令人作呕。
席中有一名肥硕无比的男子举着酒樽,许是喝多了吧,口齿很是不清,浮肿的脸颊通红,眼睛有些迷离,指着正厅池子中央的那方专供白蘋洲跳舞的台子说:“不过....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舞姬!至于这么....”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打了个嗝,随后又继续说“这么大的排场吗!”
身旁有知情人见他口出词语,笑着提点他:“老兄不曾见过这白姑娘跳舞,许是不知道,”又回忆一番,脸上不禁产生一抹遐想之态,口中不自觉的喃喃:“那可谓是一个妙绝...妙绝啊...”
先前的男子闻言,疑惑不解的问:“何以如此说?”
知情人捧着酒杯往男子身边凑了凑,似乎很是熟悉似得对他描述:“我给你说噢,她可是我们缙朝第一舞姬!”顿了一顿,指着正厅池中央的台子说:“你看到那个台子没有?”
男子呆呆的点了点头,知情人又说:“那个台子就是当朝三王爷为白姑娘亲自建的!放眼这天下之间,能与白姑娘相提并论的人不过寥寥,能凌驾她之上的更是绝无一人!有诗曾曰: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说的便是白姑娘。”
男子听完后意味深长的欷歔了两声,眼中满是期待的神情。
白皙如藕的脚腕上挂着一只银色镂空的铃铛,没有一丝杂质,冰凉的好似天山上的积雪。小小的铃铛'叮当'一声便响彻整个大殿,倏的,正厅中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见到白蘋洲时纷纷低声耳语。
传说南海有鲛人,她们所织的纱名唤鲛绡,轻薄犹如薄冰般。覆在她的身上更加能体现出曼妙的身姿,令人久久移不开目光。
柳眉好似蒙了黛色的远山,轻轻晃晃;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中流转的不是满目的风情,而是清冷的目光;犹若涂朱的红唇妖娆似火,本来白纱当配素妆,而搁在寻常女子身上极俗套的妆容此时换到她的脸上却是清理雅致。
好一副水眼山眉。
有当祸水的本钱。
行至池边,只看见露在外面的足尖轻轻一点。下一刻,白蘋洲便好似羽毛般缓缓落在了玉台之上。
一刹间,交头接耳声俱绝,整个正厅便的鸦雀无声,静谧非常。
'竦'手里拿着一串铜铃的乐师起曲,与此同时白蘋洲便勾出光洁的小腿,对应玉台之顶的是一方露天的天窗。
尘光飞舞间,水袖婉若游龙的甩开,又翩若惊鸿的收回。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流光溢彩,妖娆万千。
转身,跃起,均是一派翩翩迁迁,令人瞠目结舌屏息凝气。
这个席位只有贵宾才能列坐,墨色的衣衫上银色的花纹暗暗生辉,男子的唇角激起一丝涟漪,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与旁人无异。拍手,喝酒,时不时间还会淡淡的叫声'好'。
曲停,舞毕,令人惊叹的是,竟然是在同一时间,没有丝毫偏差。
宾客们还未从房产的惊为天人中反应过来。
三秒后,叫好声欢呼声冲破了天。
又是三秒后,白花花的银子,银票便朝着玉台纷至沓来。
丝毫不用怀疑,白蘋洲作为第一舞姬,绝对是海上楼的一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
当晚,一名叫做张大财的富商巨贾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包了白蘋洲一夜。
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应声而来的是垂涎三尺的傻笑。
“公子请进。”白蘋洲莞尔一笑,细而长的眼角攒出笑意。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
“好...好....”张大财见到美人为其开门后连忙道好,肥硕的身子丑陋的拱进去,就像一头挨宰的猪正面临着自己人生中最丰盛的一餐,但却不知这满桌佳肴背后暗藏的杀机。
白蘋洲尾随进房,背着缓缓的关上了门。
是夜,洛阳知府后府。
知府李道正激动的吩咐着府内一并丫鬟下人为东厢房送去茶点热水。陈管家见状有些不解,很狗腿的站在李知府的身旁谄媚着问:“大人,您这忙什么呢?”据他所知,东厢房里的那位听说是朝中要臣,不过他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是要臣的样子,没有前呼后拥,没有车孪马驾。
李知府白了陈管家一眼,说:“里面那位可和以前来我们这儿收例贿的大人不一样!上差,那才叫上差!”
陈管家闻言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眼后李知府又去吩咐下人给秦增送绸缎褥子了。
直到午夜,最后一名丫鬟放下了上好的陈酿才离开。秦增笑着叹了口气,表示无奈。
茶盏刚要碰到唇边时骤然停住,彼时,一把光可鉴人的利剑正止住了他喝茶的动作。
眸子转到眼尾,秦增忽然笑了:“装什么,收起来吧。”
仲殊闻言,'嘁'了一声将剑收回剑鞘。
啜了一口茶后,将青瓷茶盏放回了桌面。秦增开口:“阎儿进城了,查到她在哪了吗?”
仲殊怔了一下,回答:“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她在海上楼。”
秦增正要添茶的动作停止,仲殊见状忙问:“要去阻止吗?”
秦增思忖之后放下茶壶,淡淡的吹了吹从茶盏中飘出的热气:“不必了,”
“张大财就要死了。”
海上楼厢房内,张大财满脸猥亵的想要拉过白蘋洲,白蘋洲咯咯的娇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敛去了拽住自己胳膊的咸猪手。
随后便盈盈起身倒了杯酒,递到张大财面前,掩面咯咯的笑了两声:“奴家的规矩,公子得喝了这杯酒才能上榻。”
“好...好...”张大财见美人敬酒,连忙去接,握住酒杯时还不忘抹上一把白蘋洲纤细修长的手指,逗的她又是一阵娇笑。
白蘋洲就是这样,在台上时圣洁犹如雪山之巅的雪莲。下了台后便风情万种,与青楼粉头小倌无异。
一杯酒下肚,张大财转眼又露出猥琐的笑容,伸手就要拉过白蘋洲。
但是,却晚了。
一声庞然巨物轰然倒地的声音,凳子翻到在一旁。他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两只眼睛瞪得就像铜铃一般大,丑陋极了。
恍惚之间,张大财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美人正盈盈坐在桌旁擦拭着一把沾了他自己血的匕首,红烛映照下的她,艳绝人寰。
就好似,就好似一朵通向地狱的花。
彼岸花。
(二)
通达钱庄的庄主张大财死讯第二天便成了洛阳城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消息,说是死于海上楼,就在买了舞姬白蘋洲那夜,若是换作旁人定会被指为嫌疑人。不过,她不会,她绝对不会。因为她是白蘋洲,仅此而已。
不过那夜之后,很显然的,白蘋洲杀错人了。
张大财身上根本没有阴阳诀的影子。
他只不过是一个饵,一个晃人耳目且悲催的饵。
那到底是谁,谁才是白蘋洲要找的人?那个拿着阴阳诀的人一定还在海上楼!至少现在是。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白日里白蘋洲便以纱覆面,免得引起骚动。白色软缎绣鞋在人流中转来转去,忽的,她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褐衣男子也停下了脚步,贼眉鼠眼的他往人群中一潜,便不见了踪影。
握了握袖中藏着的桃花扇,白蘋洲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想。随即,步子盈盈的离开了这条街。
知府后府,房间内光线暗沉。唯一的一丝光亮此刻随着门的打开而透进,从秦增的这个角度来看,照耀的是尘光飞舞。
仲殊在他面前从来不拘束,将剑往桌子上一放便坐下来独自倒了杯茶。
秦增问:“如何?”
仲殊啜了口茶水润嗓,说:“跟上了,果然是那个舞姬。”
尽管都在秦增意料之中,但还是颇给仲殊几分面子的淡淡的‘哦?’了一声。
仲殊放下茶盏,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问:“怎么样?要杀吗?”
秦增说:“不,继续跟着吧。”想想后又补上了句:“你可敌不过她使得那一手好剑法与那把随时都能要人命的桃花扇。”随后,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一声清脆的鸽鸣,一只纯白的鸽子落在了白蘋洲的窗边。
拿过鸽子取下它腿上绑着的信条,字样如下:
“其人还在海上楼中,继续寻找,行事小心,切勿打草惊蛇暴露身份。”
看完后白蘋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暴露身份?恐怕她现在的身份早已暴露在外,锦衣卫那帮人白日里便盯上了她,现下须想个又能待在海上楼,又能引开他们注意力的法子脱身。可是,这样的法子又要上哪去找呢?
晚间,海上楼的人专门给她递了帖子,说是有位出手阔绰的爷要请白蘋洲今晚献舞于宴上。白蘋洲当即便要拒绝,却突然回了来神,叫住正要离去的小二问:“你说谁要我献舞?”
小二说:“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位爷,出手阔绰的爷。”
白蘋洲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小二下去。小二退出房间后关上了门。
又是位爷。
又是位出手阔绰的爷。
这就意味着白蘋洲今夜又要再杀一人。她是不怕杀人的,因为这些年江湖的血雨腥风早已把她磨砺的百毒不侵。但是,她却怕枉杀人,就像昨夜死的张大财。与她无仇无怨,甚至没有利害关系,没有必须除掉的必要。
二师兄曾对她说,心软是弱者的表现。不!她不要当弱者!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不狠毒,又怎么活命?
是夜,只要是白蘋洲忠实粉丝的人都知道,白蘋洲跳舞从来不连天跳,即使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朝中大员请她,她也会跳了今天明天便说什么也不再跳。而今天,却是个例外,实实在在的例外。
正厅的那一池池水与昨夜不同,这回不再是高洁傲岸的莲,而是妖艳似火的彼岸花。听说,是白蘋洲亲自吩咐的。那一簇簇火红火红煞是漂亮。
红纱轻扬,犹如脚踏气浪般缓缓落在台上。台子的周围都围着一袭薄纱,映的白蘋洲在台上影影绰绰,轻轻浅浅。
这次不一样,这次正厅里没有昨夜的人满为患,而是寥寥几人。
坐的都是什么人?听说,都是那位出手阔绰的爷请来的。听说其中还有一些位高权重的江湖人,就连朝中锦衣卫统领秦大人也请来了,可见此人面子之大。
“来者便是白姑娘吧?”
他的声音犹如玉碎,一字一字听的白蘋洲犹如置身幻境。她定了定神,以温和的语气回道:“正是奴家,敢问公子大名?”
他笑了笑,笑容犹若三月暖阳,温润如玉的脸庞直直暖到人的心窝里去。白蘋洲惊叹,惊叹天下间竟还有如此样貌的男子。若说她若与他并站,恐怕也要黯然失色几分。
“在下容则。”
容则。白蘋洲浅笑。
果然不出她所料。天下间能有如此相貌的人,除却梨园名角儿石笙春之外也就只有云天之巅的那位主子了吧。
桃眼斜飞入鬓,隔着纱帘略微一扫席间,不禁轻笑。还好,来的都只是些普通的达官显贵。
等等!
她的眼神忽然一滞,定在那个正在喝茶的墨衣男子身上。
心想,他是何人?白蘋洲从未见过,面容冷峻坚毅,幽深的眸子丝毫不像旁人那样死死的钉在她身上不移开,而是自顾自的喝茶。即便是这样悠闲的事,但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会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肃杀之气。
他到底是谁?
“白姑娘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说话的不是容则,而是秦增。
秦增其人白蘋洲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也不熟悉。熟悉了,那是一种警察和逃犯的关系,说不熟悉了,她和他打照面这是第一回。她自嘲的想,他贵为锦衣卫统领,竟然还亲自来盯她,可见她白蘋洲的面子有多大。
那夜的舞让白蘋洲浑身生出一股说不尽的柔情万种,即使这样,宴上除却那些达官贵人猥亵的眼一直流转在她红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身体,其余,再没有人看她了。
我敢保证他是故意的。
因为他坐在那里半个时辰从未抬头看过她一样,都是始终在重复着一个动作。
拿茶壶,倒茶,放茶壶,喝茶。
一声木门的吱呀声,白蘋洲犹如鬼魅般行走在走廊中。窗外鸟啼,月明,响更漏。
红色的绣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响声,一束月光如银泻地的自走廊尽头泼洒到地板上,就像是天宫中的仙子将一盆凉水泼出一般。
缓缓的推开门,她的动作轻极了,轻的不发出一丝声音。心仿佛悬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的跳着,一声接着一声。
她怎么能不紧张?那位出手阔绰的爷可是容则,云天之巅的主上。传说为人风流,武功更是有如远山潇水,谈笑之间便可要人性命。
她有什么把握?
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能硬碰,只能来软的。
下意识的握了握藏于袖中的桃花扇,手心中渗出的汗似乎打湿了扇柄,只觉得一片水泽。
就在她转身关门之际,一把冰凉冰凉的剑刃无声无息的搭上了她的脖颈,冰的令人发悚。心猛的一跳,缓缓的转过身来,生怕身后那人心稍稍不顺便要了她的命。
他单手执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仍是那一身白衣的逍遥打扮,这个时候他原是该歇息,此刻却是如此装束整齐,想必是算准了她要来,白蘋洲心里不由的一灰。
窗子大开着,容则的下半身黑乎乎的一片,而上半身却沐浴在月光之中,明亮耀眼无比。
他在笑,俊俏清秀的微笑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雅气。语气有些戏谑,问:“白姑娘,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在下这里了?莫不是.....”他顿了一顿,故作思忖一番后继续说:“想半夜时分爬上在下的床榻,当个主上夫人?”
白蘋洲直觉面上火辣辣的一片,此刻已是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桃花扇,却也说不出话来。说什么?说她打不过他便决定来偷阴阳诀?虽说她脸皮厚实的程度登峰造极,但也委实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
四目相顾,无言。突然,走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火光,人影,匆匆忙忙,大喊大叫。
因为容则是海上楼的贵客,所以所住的厢房自然也是最顶层,最安静的。即使楼下如何嘈杂,如何动乱,也不会来打扰容则。
忽然,一个黑影窜至容则的房门外。黑衣人背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一只手捂着左臂,他好像是在流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虽然黑布遮住了半张脸,但那片额头仍旧是很容易分辨的惨白色,没有一丝血色。
厢房内的容则立即意识到不好,赶忙拉过白蘋洲自窗外蹿出。
翩翔在夜空中,白蘋洲望着脚下一座座屋脊,有些恼怒:“你拉我干什么!”
容则说:“你没看到那个黑衣人吗?指不定是锦衣卫。”
他的后半句让白蘋洲浑身一个激灵,锦衣卫?锦衣卫果然已经知道她的行踪了啊。随即松开容则的手,快要碰到屋脊时脚下足尖一点,又重新跃到了夜空中,她的身形仿佛最美的雕塑被抽去了重量一般,犹如羽毛般。
白蘋洲不知怎么了,她很少用轻功,即使她的轻功极为了得可以容足于常人无法触及之地。或许是十年前的那场灾难给她留下的后遗症,这些年投身于阴阳家做了他们的第一杀手,似乎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爱好了。因为她需要用杀人来弥补她心灵的空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力遏制住她不去回想以前。
大司命常说,当你频繁的去回忆以前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衰老正在开始。
也许是十年前上颜宫一夜灭门,师父师兄们惨死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疮疤;也许是这轻功正是他死去的二师兄手把手教的她。
飞天鹤卫九。
倏的,一道道黑色的劲风凌厉的尾随而至,容则看了一眼后面,随即爽朗一笑,对白蘋洲说:“蘋蘋,他们来了。”
尽管白蘋洲很是对这个称呼恼火,但现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知道锦衣卫办事速度,却也未曾想到能速度到这个程度上。想起当初在苏杭那边,锦衣卫简直被她像猫戏老鼠一般,可如今却大大的不一样,是因为秦增吗?那个十五岁便已位极人臣的少年?
彼时,洛阳城上空,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上,有着两个一白一红的身影飞速掠过,身后紧跟不掉的是十来个黑色的声音,速度快的惊人。他们脚下踏着一排又一排的屋脊楼台,不时足尖轻点,高高一跃便风也似的掠过数排屋脊。
白蘋洲忘了一眼身后,那些黑衣人果然不同于普通锦衣卫,轻功也极为了得。她有些烦躁了,低骂了声:“该死!”
身旁容则一跃,与她并肩,他朗笑了一声,问:“蘋蘋,要不要我帮你甩掉他们?”
说实话,容则如果真的要对付起这些锦衣卫的话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忽略不麻烦他不计,白蘋洲更是不喜欢容则这个人,总给她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到底是家大业大的纨绔子弟,与她这种卖命吃饭的人比不得。
“滚开!”她怒骂了一声,好似这一切的倒霉事都是他所带来的似得。
容则心里扭痛了一下,但眼底的笑意仍旧将这份痛深深的埋住,不露出一丝端倪的跟在她身边。
(三)
他们一路从城内追赶到城外,毫不停歇。此刻,白蘋洲的呼吸有些不规律起来,袖中的桃花扇倏的现出,十二根扇骨以及一副桃花源画组成的折扇。
刹那风雷间她猛的止住了步子,脚下踏着的树枝重重的一压,转眼间一道红色的影子端立当空,饱满而大的圆月仿佛给她做了个背景,‘啪’的一声折扇打开,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霎间向那些尾随而至的黑衣人一甩,看不清的金色暗器‘嗖嗖’的破风而出。暗器形状似箭,在快要接近黑衣人们时,暗器尖端突然犹如莲花般绽放,亮光一闪,细而长的针便准确无误的刺进了心脏。
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没有。
十几个人,接连毙命。
彼时,知府后府厢房内。
秦增有些怒意,即使他此刻正喝着茶,没有半分表情。但就是这淡然的没有半分表情的脸,让仲殊清楚的意识到,他犯大错了。
“十几名锦衣卫全死了?”他的嗓音低沉,似乎努力压制着无尽的怒火。
“...是。”仲殊有些退缩,但还是踌躇的应了声。
秦增问:“知道她那把桃花扇了吗?”
仲殊回答:“知道。”
他冷冷的笑了两声:“知道就好。”
这时,依靠在树干旁的容则悠闲的拍了拍手,淡淡的叫好道:“蘋蘋果然身手矫捷。”
桃花扇又是一声‘啪’的合上,没入了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只淡淡的一瞥,转眼间便要跳下树枝,却忽然脖子后面陡然一痛,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容则见状,上前接住,似有似无的看着白蘋洲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