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李之仪(1048~1117)北宋词人。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姑溪老农。哲宗元祐初为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原州。元祐末从苏轼于定州幕府,朝夕倡酬。著有《姑溪词》一卷、《姑溪居士前集》五十卷和《姑溪题跋》二卷。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是宋代词人李之仪的作品,上片写相离之远与相思之切。下片写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与热切的期望。全词以长江水为抒情线索,语言明白如话,句式复叠回环,感情深沉真挚,深得民歌的神情风味,又具有文人词构思新巧,体现出灵秀隽永、玲珑晶莹的风神。
1
李之仪的一生因为两个传奇的女人而不平凡,两段情为他波动的一生画上完美的音符,两个女人,如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引导他去往正确的地方,抚平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这一生,原本是不幸的,却因为她们两个变得幸福,一个点亮他的前半生,一个照耀他的后半生。
李之仪的经历,因为妻子胡淑修而越发的传奇。
成亲之时,李之仪只知道她出身名门,贤明仁慈,久处之下才发现她不仅才华出众,更是精于算数,他爱她敬她,誓与她缠绵一生,共同偕老。
婚后的生活是这一生仅有的幸福平静时刻,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在学识上,他们旗鼓相当,在生活上,她温柔似水。她是李之仪的贤内助,更是他的指路明灯。
在李之仪纠结不安,难以离舍的时候,是她温语相劝:“君无以我为重,而使君有新婚惜别之议,凡晨昏致养,我之职也。”
若不是她的鼓励,就没有日后他的登科进士,授官四明。
就连苏轼都敬佩她的德智善行,叹道“命其子妇尊事之,常以至言妙道嘱其子妇,持以论难”,称其“法喜上人”。
而最让李之仪感动的是她冒死救夫。
2
那一年,李之仪仕途不顺,屡遭贬谪,他因为“坐为范纯仁作《遗表》与《行状》”,遭奸相蔡京挟嫌报复,无端端陷入牢狱之灾,是结发四十年的妻子为他东奔西跑,典当了家里的首饰衣物,兼程野宿,为夫申冤。
一场文字狱,往日围在身边的人避之不及,唯有至亲之人念他盼他。
她动用了所有关系,上下打点,却是白费力气,就连至亲的父亲都无法对她伸出援手。蔡京意欲置李之仪于死地,她不过一个弱女子,根本无从下手。
心中虽是焦急万分,她却没有乱了方寸,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希望,要想生,就必须置之死地。
压下心头的失望不安,她决定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只要能够将他救出,哪怕是以身犯险,她也心甘情愿。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想出奇招,重金收买消息,换来了手稿所藏之处。
她本是弱女子,在营救他的事情上却如同侠女一般,有勇有谋,甚至不惜穿堂入户,将手稿盗出。
这一切只因为她把李之仪性命看的比自己的要重要的多。
偷盗书稿,罪名不小,李之仪担惊受怕,宁愿再次经受牢狱之灾,也不想她身陷囹圄。好在她的深情感动的不止他,朝野上下无不称奇,感念她的勇气与深情,这份冒死救夫之情,震动朝野,感动太后。
惊涛骇浪之后,总算有惊无险。
李之仪死里逃生,她喜极而泣。
她佩服他的泰然勇义,他感念她的情深义重。
3
贬黜的落寞因为她眼底的欣喜而烟消云散,李之仪忽然明白,这一生追求的不是平步青云,而是这份平平淡淡的真情。
哪怕吃糠咽菜,只要身边有这个人陪着,也胜过世间一切珍馐美味。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只要身边有她,便是家。
经历过坎坷风雨,才越发珍惜这一份相濡以沫。
可是天不随人愿,四十载的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终于以阴阳相隔告终。
她忽然的撒手人寰让他措手不及,悲痛欲绝,甚至几度想要随她而去。他的人生再次黑暗,没有半点星光波澜。
太平藏云山致雨峰下,李之仪泣书为她写下《姑溪居士妻文柔墓志铭》,赞誉和缅怀不过是聊表心意,浓烈的深情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层层难以言喻的绝望包裹,无法与人诉说。
原本以为会浑浑噩噩的了断残生,却不想上天厚爱,在妻子死后,竟然让李之仪遇见了她——一个重新点亮他生命的人。
她如同一朵空谷幽兰,不畏权贵,傲然而独立,将万念俱灰的李之仪拉离死亡的边缘,点燃活着的希望。
那一瞬间,李之仪仿佛看见了他去世的妻子,同样的至真至情,同样的侠女之气。
4
杨姝出身歌伎,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却有情有义、知书达理,曾为黄庭坚抱不平,弹一曲《履霜操》抒怀,也正是这首曲子,让她与李之仪相见倾心。
爱情是人间甘露,可以让枯树逢春,生出嫩芽,茁壮成长。
她的温柔体贴,如同春雨,一点点浇灌滋养着他这颗枯树,慢慢的,终于打动李之仪伤痕累累的心房。
她同情他的遭遇,欣赏他的才华横溢,感念他被奸人所害,怜惜与崇拜,让爱情不知不觉在心底生根发芽。而他把她当成知音,更是残生的希望与寄托。
这一点光亮,李之仪舍不得放手,也无法放手。
被残害的苍老身心因为她的温柔呵护而修补好。
相见两无言,愁恨又还千叠,她叹他的遭遇,他懂她的琴音。
在李之仪心中,杨姝的曲不仅抚平了他丧妻的阴影,为他带了新的希望。
因为有她,让李之仪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这份爱,超越了世俗的鸿沟与羁留,跨越了时代的间隔,温润他们自己,温润这世俗的心。爱情创造了奇迹,医治了心灵百病。这份默默的奉献,虽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山盟海誓,却在一言一行中将爱情化为实际,平凡而坚定。
雨后方见彩虹,经历过仕途不幸与丧妻之痛,这份平静越发显得难得。
与杨姝在一起的日子,不曾轰轰烈烈,却细水绵长,沁人心脾。
舒适的时光让他渐渐尘封往日的悲苦,放下心结,李之仪常与杨姝携手钓鱼台,“一编一壶,放怀诗酒,觞咏终日”,山水与爱情都是疗伤的灵药,佳人相伴,无忧无虑。
两人携手走过浮华大地,面对滚滚东逝的江水,他停下脚步,为心中涌起的柔情写下千古流传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意不尽的情,是对发妻的悼念,也是对杨姝的承诺。
5
李之仪没能与发妻走到白首,自是希望与杨姝能够终老,这份爱,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水,源源不竭。
而这首词,也终于打动了杨姝,洗尽铅华,嫁他为妻。
“道骨仙风云外侣,烟环雾鬓月边人,何妨沉醉到黄昏。”他贪恋她的缱绻温柔,只希望这一次,这份情能够走到他生命的尽头。
李之仪病逝之后,杨姝还很年轻,遵其遗愿,将其安葬在当涂藏云山脚,与前妻胡淑修葬在一起。
这奔波劳苦的一生,因为两个女人而重新点亮了希望。
她们给他的那份情深,打败了悠悠岁月,逃过了沧海桑田,一直延续到他生命的尽头,如同一个美丽的童话,绝唱传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