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个秋天，边关告急。

城中街道小巷，茶楼酒肆无不涌现心系民族天下之人，嘬着茶喝着酒谈论这边关国事恨不能赶赴边境为国而战。

月余，再传来消息边城为外敌所破。

快马传讯至朝堂，官员告知亲属，再散播到坊间，已5日有余。

城中街道小巷，茶楼酒肆无不人心惶惶。

“外敌已破数城，一路南下。”

“铁骑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李将军已兵败战死，王员外昨日举家南迁。”

“不日敌军就要兵临京城，东市米店已被抢空了。”

“……”

大家都在讨论去鸟语花香的成都好，还是山水秀丽的杭州更好，各执己见各自站队。

二

书院里，小河从床底翻出来一把剑，握在手上对我说，山河为敌所破，吾辈岂能坐视之！

我说，上至朝廷文武官员，下至街坊邻居王大妈无不避之不及，人心不存，何以战。

我父亲将剑交给我的时候说，盛世不可出此剑习读圣贤之书，考的功名造福社稷，乱世执剑护河山，山河不存谈何社稷。

我说，我承认这是把很漂亮的剑。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

我说，你还有剑吗，我还没呢。

小河从西街铁匠铺找了把锈迹最少的武器给我，是一把大刀，铁匠被征召给军队造兵器了，这已经是最像样的一件了。

三

北方真的冷很多，还没入冬就开始零星的飘雪。

身披寒意铁甲，脚踏断壁残垣，手执寒剑和锈刀，一晃近半月，我军时退时进大多处于防御状态。

我们活着，并且四肢健全。

这都得益于赵将军，他初见我俩有点墨水能语四书五经便收入帐下。

赵将军其实只是个小将，因骁勇善战杀伐果断常被派做伏兵奇兵。

赵将军很有军事才能，大多伏兵奇兵策略都是他提出并主动请缨。

受其影响我和小何在战场上都很生猛的奋勇杀敌，在书院学是花拳绣腿（军体操）往往来不及秀就会结束搏斗，电光石火间只有最本能的刺、挑、砍、才最迅速。

经过鲜血的洗礼，小河的剑越发的亮了，我的刀还是绣的。

小河的武器太妖艳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将敌人的头颅砍下。

因此他成为了我的上级。

那夜，他捧来一壶酒与我痛饮。

恭喜你，都尉大人。我举杯。

不足欢庆，敌未破，城未还，等到大军凯旋之日我等再举杯欢庆。

战争结束了你想干嘛去，我说。

找一个姑娘，住在湖边，养一群桂鱼在水里，植一林桃花在屋边。

桃花流水桂鱼肥，很不错，那姑娘是哪家呢？

赵将军闺女，英姿飒爽而知书达礼，娇羞可人而落落大方，战事一结束我就向他提亲去。

我拨了拨炭火心想，我也是。

四

后来我得到了更多的军功，后来我也有了战马可以驰骋疆场，后来我也成了一名军官。

战斗的形势开始好转，匈奴也急了，万一啥也没捞着就被赶出去就玩过了。

那就坐下来谈吧。

匈奴提出愿意给朝廷议和的机会。

谈判？当然不行，眼看尔等大势已去，不日将沦为丧家之犬的侵略者，竟厚颜无耻地提出谈判。哦，侵略者原本就无耻。

可是皇上愿意谈啊，可是朝堂官员愿意谈啊，前线将士们没得选。

赵将军已不再是小将，敌军节节后退，将军也节节高升，已然成了大将军。

赵将军作为主战派一天一封奏折请战，道尽议和利弊，立下必胜宣言，誓与匈奴抗争。

回答他的只有待命。

那日我见赵将军一人伫于城头，遥望尚未收复之地，陈旧的盔甲擦拭的很干净，碎碎零落的雪花落在盔甲上，我分明听到了鸣金之声。

征战三年，又入冬了。这次白的不只是大地，还有将军的须发。

朝廷最终还是派遣使臣前去谈判议和。

止战，白银万两，粮食千石，开放不平等边境贸易。

谈判的使臣回去了，报于朝廷顺便奏了赵将军一本：身为领军将领怠于战斗，三年战乱亏空国库，中饱私囊，因而战事不利迫使赔钱赔款。

人在军中坐，锅从天上来。朝廷贪图安逸，官员谈判无能，反而成了连年征战，抛洒热血的将军之罪！

赵将军得知以后只是一笑，惨淡的笑。

他按住河将军亮出的剑说，朝廷同意议和之日我便知有此一朝，这不是使臣之意而是匈奴。匈奴知我即便止战仍会镇守边境，我出生在这里，记事起便每年目睹匈奴来犯，烧杀抢掠为祸边城。我一生都在与之抗衡，今日换的几年太平也算功德圆满。

又转过头看着我们说，你们二人随我出生入死，从一名只有热血的士兵杀敌至今战果累累，军功无数，而今我先走一步尚不足惜，只是还有小女需要照顾，还请二位多担待。

赵将军最终还是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四

河将军做回了小河，褪去了盔甲，收拾了他的剑，邀我要去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和他心爱的姑娘。

我哈哈大笑，你去吧，我想我放不下将军的头衔了。

朝廷昏暗，奸佞当道，何须再留，徒增不自在。

壮志未酬！

在这世道谈何壮志，赵将军不是一个个例，倒不如做一只闲云野鹤。

我，哈哈。

那天小河带着赵姑娘走了，我没去送。我现在山头望着他们奔向他们的世外桃源，做回自己。我对着小河就给我的剑说，我也想与你同行。

五

战事了了，我进到朝堂。

丞相很赏识我。

魏公公也很赏识我。

因我我够贪，什么钱都敢收，什么钱都想脏。

无利不早起，有钱鬼推磨。

每天我都弓着腰谄媚着，奉承着，每天与衣冠禽兽们沆瀣一气，只为努力的捞钱。

全部人都这么人为。

其实我在等，等还世间一个清明的机会。

只要我能熬，熬到皇上驾崩，熬到太子上位，太子登基之日便是清君侧之时。

我给皇上献美女，夜夜使他纵情。

我给皇上送天师，天天为他炼丹。

纵情声色，沉迷丹药，皇上的时日屈指可数。

我把所有的希望压在太子身上，为太子上位，莫名夭折了数名皇子。

太子为了上位认魏公公做老师。

实际上太子真正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我成功了一半。

六

皇上终于倒了，弥留之际传位于太子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休假三天。

三天后魏公公病了，请了长假。

丞相府闭门了，丞相告老了。

举国欢庆之下，京城里暗流汹涌，腥风血雨。

三年的排兵布阵，三年的苦心经营，三成朝廷官员的更迭，三万御林军的风雷出击，三千万百姓的一场盛宴。

三个月后，我辞了官。

皇上没有挽留，我很开心。这说明他是一名很想有作为的皇上，期待放手一搏。

我明白，我若不离去，无异于上一朝的丞相。

六

长亭外，古道边，一个年龄于实际不符的小老头，背着一把剑挑着一个破包袱，信步而行迈向芳草碧连天。

我分明感受到手里的剑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