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超级玛丽的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左右,风靡一时,很多同学家都有卡盒和手柄,把它们连接到电视机上就能玩了。可以一人打,也可以双人战,一般一个人玩的时候多,大概那会儿私心就已经容不下猪队友了。
虽然同学家几乎都在玩超级玛丽,男生玩魂斗罗多,而切换游戏只要换张卡的事,我曾见过一个同学拥有一整箱子的游戏卡,尽管如此,我们家却没有这款能打超级玛丽的游戏机。
于是我们就去蹭同学家的玩。蹭得最多也记得最深的是一个女同学,叫彩云,她还有个比她大十多岁叫彩虹的姐姐,以及一个同样大她好几岁且胸前长有一片黑色护胸毛的哥哥,至于我们怎么发现护胸毛这件事,因为有一次一个女同学去找她玩,无意中撞见她哥正脱光了上身在堂屋地上洗头。那时候小女生见到男的半裸已经很稀奇,何况还是胸前长毛的男人,简直新奇并且伴随某种惊悚,于是就传开了,我们都知道她有个有些特别的哥哥。
那时我和彩云是最好的朋友,她家院里养着好几头健壮的奶牛,所以她早早地买了游戏机,玩起了超级玛丽。大家谁的瘾都不小,她是主人,当然有决定权,而且作为孩子总是最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显摆。看着她霸着游戏机不放,津津有味地操控着手柄,指挥屏幕上那个小人马里奥跑啊跳啊吃蘑菇啊隐身啊,我们却也愿意为了可能上手的一小会儿,乐此不疲地眼巴巴等着她玩高兴了,玩腻了,一放手,轮到我们中的谁了。
后来可能妈妈发现整个巷子里的孩子都在玩这款游戏,终于也给我们买了一个。万恶的是我还有个不爱学习的弟弟,以及好几个虎视眈眈的堂弟,终于在游戏机装上没几天,我还来不及玩的时候就坏了。
除了抢超级玛丽,我们还玩各种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偷大人的毛线给洋娃娃织五颜六色的毛衣,模仿电视剧里武侠人物上天入地,结果一脚踹碎柜子上的玻璃;在砖缝下卡满牛粪屑的院子里跳皮筋,有时候逗逗圈里的牛,闻闻整桶刚挤出的新鲜牛奶的味道,更有一次为图好玩,在夏末初秋的季节跑到大街上摆摊卖菠菜,学人要喝,“一块钱一捆喽,新鲜的菠菜”,结果真的卖出去几捆。
风靡一时,所以尽管风靡,也总有期限和尽头。
我后来想,也许是姨妈将我们分离。
到了五六年级的时候,班里有女同学开始来姨妈,先跨进这一步的女生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隐秘,像个大人,且开始留意起个人形象。她们不仅外貌穿衣变得花哨,连说的话也渐渐变得有些听不懂了,她们说一些女人的事,也说一些男人的事。男生中爱调皮捣蛋的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欢脱且隐约透露出一些邪魅。
终于彩云和她们成为朋友了。
在某日一个长长的课间时分,阳光普照,我们在铺满小石子的操场上围住彩云,告诉她那帮人和我们之间她只能选一个,跟她们玩就不能跟我们一起,我们几个连声质问她到底愿意跟谁玩?彩云不回答,低着头沉默。于是,我们知道了答案:从此,彩云不再是我们的朋友!
真的是几岁的人愤怒几岁的事,你不能以过来人的姿态说年少的烦恼就根本称不上烦恼,因为对于当事人,那所谓的小事就是天大的事。
跟彩云绝交后,我们真的不再在一起玩了,我再也没有去过她家,没有见过她家院子里的奶牛,没有目睹她长着奇怪胸毛的哥哥,也没有再分享她的游戏机和洋娃娃。
从那以后,我们的玩具也不再是那些幼稚的东西,她想的东西和我想的大概不一样了,我也无从知晓。
后来很快小学毕业,更是从此没有交集,偶尔幼时身边的朋友说起关于她的事:她初中没上完就去混社会了,她跟某个野路子的人在一块玩,又什么时候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河南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我们再次见面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中间相隔接近十年。我还有一年毕业,她已经完全一副社交能手的样子。她本来就长得天然美貌,加上合体的穿着打扮,透着一种轻熟靓丽的气质。她问了我近况我也问了问她的生活,那一桌都是小学同学,她侃侃而谈说着这个谁怎么样变化大不大,那个谁如何如何,我们“尽释前嫌”,却也有些话不投机。她一直和我们待到婚礼最后的散场,闹了一下午新人,傍晚从饭庄里出来,太阳夕照,大家在从前上学的马路上结伴走了一小段,然后道别,各回各家。
我们长大了,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中间的岁月,一个片段接着一个片段,如同大雪纷飞一样在深夜的脑海中浮现。到返回梦中,还是当年那些人那些事,玩的笑的闹的哭的就都在眼前了。
有一次一群小孩来家里的小铺子买零食,孩子们嚷着叫着一个小男孩的名字“万里,万里你买什么?”我说这孩子名字有意思,妈妈说,这就是你们小学同学彩云的儿子。
“啊,都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