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支棒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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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起来并不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那时我们这里很穷。人们一年到头的忙碌,仅仅能维持肚子半圆。更别说年底还有什么积余了。

即便是有一些积余的,也是那些家里有劳力的,或者是手里有权有势的人家。

像我们这样,只有爸爸妈妈拚命做活而又无权无势的人家,是没有什么指望的。能不倒亏就算是幸运的了。

而涓子家就有些不同了。

涓子的爸爸在街上供销社里当副经理,卖化肥,卖农药,拿着国家的额定工资,每每也还能有一些补贴的小好处。

虽然只有涓子妈妈一个人在生产队里做活,年底还是会多少有些积余的。

涓子家就没有过象我们家那样为三顿而焦心的,也没有过为来客人而忧虑的,甚至隔三差五的还能有猪肉或者猪骨头吃呢。

这当然也不算什么,比起不做活而有势头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很羡慕,也很希有。

我们那时还小,都是七八岁的模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根本不晓得为生活操心,于是就时常跟大人们去劳动的田头玩耍。

我们五六个孩子,玩捉迷藏,挖野菜,也跪坐在河坂上拔茅针,打猪草。

也成为人们劳动之余的消遣碎谈。

那时涓子的年龄比我还小半岁。圆圆的脸蛋就象是晴天太阳一样,充满了温暖笑意。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猫眼,总让我心里喜欢。

我很愿意跟她在一起玩耍。

以至于放工时妈妈喊我回家,我还是玩兴正浓,心生留连,呆呆地望着涓子跟她妈妈小手搀着大手回家的背影。

也许哪一天在田头看不到涓子的身影,我就会眼巴巴的看着涓子妈妈追问:“涓子怎么没来玩,涓子怎么没来玩啊?”

这时候的涓子妈妈,就会眯着跟涓子一样的大猫眼戏笑着说:“吆,木子还想念我们涓子呢,不如就做我家的女婿吧。”

我的妈妈也笑逐颜开,附和说:“也罢,我就认了涓子这个媳妇儿。”

在一起做活的叔叔婶婶阿姨们,也笑哈哈地打趣说:“小木子,你真想要涓子吗?”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我就天真的说:“要啊,我想要涓子。”

于是就引得人们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

于是我幼小的心里从此就有了涓子的身影。

2

涓子的家在生产队的西边,一簇住着三四户张姓的人家。

屋后就是生产队的鱼塘。

过了鱼塘,直对过就是生产队的打谷场了。

每逢打谷场上放电影时,涓子总是早早地搬条长板凳,放在影机旁,然后就在家门口等着我们。

我们的家在大场的东边,中间隔着生产队几十亩长着庄稼的田地。

我们去大场上看电影就要朝南绕一个大弯子,大约有五十多米,然后从涓子家门前经过。

在傍晚的落日暗影里,涓子穿着粉红褂子,黑头青的裤子,头上还扎着两条羊角辫。一看到我们,老远的就开始呵斥那条呜呜直哼的大黄狗。

涓子的妈妈也笑咪咪地,一边拉着我和妹子的手,一边也呵斥着接近我们的大黄狗,说:“你没长眼睛啊,这是我家的木子女婿啊。”

大黄狗也就似懂非懂地哈巴着狗脸,摇着尾巴亲热巴结我们。

而我一点也不觉得做涓子的女婿有什么不好,凡正我喜欢涓子,涓子也欢喜我。

涓子的妈妈就愉快的从内房里拿出一些我和妹子都喜欢吃的糖果和饼干。

然后,我就和我的妹子,一边吃着糖果和饼干,一边跟我的小媳妇儿涓子嬉闹着看着黑白色彩的电影。

我和妹子平时也时常会去涓子家玩,这倒不是说涓子家有我们爱吃的饼干和糖果,也不是说涓子是我的小媳妇儿,而是我们小孩子的贪玩之心。

在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中,我们是真正玩得忘乎所以的最要好的朋友。

我和涓子也是同班同学。

涓子就坐在我的前一排,上课时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每一个文字,在我的眼里都会幻化成涓子灵秀的背影。

而当涓子转过身来跟我讨论数学题时,那头靠头的感觉,那淡淡的头发清香,还有那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竟让我有些陷迷陶醉。

3

涓子的爸爸张为也很喜欢我们。

如果我们去涓子家玩,只要张叔叔休息在家,中午肯定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张叔叔就会去桥口卖肉的摊子上买些瘦肉,买些骨头回来,烀给我们吃。

每当我看到张叔叔笑呵呵的脸庞,就禁不住的感觉到脸红,就象是被人偷窥了秘密似的难为情。

我就会莫名地想起劳动之余人们的田间趣话;也就会想起涓子把糖果塞给我时说的我很喜欢你;更会想起涓子妈妈的木子女婿的话。

虽然那时的话只是出自人们的戏虐之心,但是我的心里确实对涓子有些念念不忘,一时看不到时还会有一丝失落的感觉。

可我还要保持自己的脸面。

于是我有些羞涩地推开涓子拉我留我的手,对涓子的爸爸说:“不啦,我们家今天也吃肉呢。”

我就看到涓子哼地转过脸去,嘟起的小嘴上能挂住一背篮猪草。

涓子冷着脸说:“哼,尽骗人,以后再不跟你一块玩了,也不要你做女婿了。”

我连忙陪笑着拉起涓子的手,讨好地说:“涓子,我不是骗你的,我们家今天真是也吃肉呢。”

我拉起妹子的手。

涓子眨着大猫眼,疑惑的说:“是真的?”

我心情杂乱地点了点头。

涓子就不说话了。

涓子就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妹子。

哪知妹子竟用双手推开涓子手里的糖果,可怜巴巴的带着哭腔说:“哥,我不要糖果,我要吃骨头。”

我狠狠地瞪了妹子一眼,咽了咽嘴里的口水。

妹子却挣脱了我的手,有些撒娇或是撒泼地嚷嚷:“不嘛,不嘛,我就要吃骨头。”

涓子听了妹子的话,就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就象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得我心里惶惶的。

然后,我就看到涓子呡着嘴巴笑了。

涓子迫不及待地一把就抓住了妹子的手,欢喜地说:“走,大姐姐去弄骨头给你吃。”

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尴尬地站在门前。

其实,在涓子家吃饭也不是一回两回的,我也犯不着这么骄情,可我这心里总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就象是在乞讨似的,觉得有失爸爸妈妈的颜面。

涓子爸爸的好心好意,却招来了我心中的自卑抵触。

其实,也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事情哪里有想象的那样复杂。

最终,我还是敌不过物质的引诱,把自己沦陷进去。

我和妹子从没吃过这么香香的骨头。

妹子只吃得满嘴油腻。

我虽然也贪恋这骨头的滋味,却也不能丢了爸爸妈妈的脸,只是矜持文雅地吃着。

涓子的爸爸妈妈,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三个人吃的狼吞虎咽,他们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块骨头。

涓子的爸爸说:“木子,你正在长身体,男孩就要多吃点。”

涓子的妈妈却笑意盎然地站起来,离开桌子,热情地说:“呀,木保管来啦,真是贵客,快坐下吃中饭。”

“啊,吃过了,你们吃吧。木子,你怎么不带妹子回家吃饭啊。”

我听到我爸爸略带责备口气的话。

涓子的爸爸忙递给我爸爸一支香烟,说:“是我让木子兄妹在这吃的。老哥啊,你当年救了涓子妈的一条命,难道我就不能留木子吃顿骨头?”

我的爸爸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神情黯淡地叹息了一声。

似乎这么些年来,爸爸因为没能让我们吃上一顿骨头而感到有一些愧疚,也感到有一些无奈。

4

涓子的妈妈跟我爸爸是一个生产队的人,姓冯,单名一个云字。

冯云的爸爸就是当时的生产队队长。

我的爸爸因为念过几年书,就被生产队里选中,当了保管员。管理着生产队里的化肥农药之类的物资。也算是队里的一个能人。

在当时的生产队里,冯云生长的可真是水嫩白净,杨柳婀娜,既漂亮又美丽,人见人爱,是队里每一个青年人的梦中情人。

我的妈妈跟冯云是姨姐妹,长的虽然没有冯云出类拔萃地好看,但也是端庄稳重,娴静贤惠。

我的爸爸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时常去冯队长家里开会,研究。

机缘巧合下,也就遇到了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大有一见钟情的味道,一眼就认定了我的爸爸就是她这辈子所依靠的人。

可我爸爸心目中的人选却是冯云。

但是,冯队长却把姨侄女介绍给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聪明灵活,高壮俊朗,又能识文断字,能说会道,开会闲暇时常常撩得冯云开心,咯咯大笑。

队里还有一个读书识字的人,就是涓子的爸爸张为。

张为顶替去了街上供销合作社,是个拿国家工资的经理,人也很老实。

冯云的爸爸对张为很满意,可冯云却中意我的爸爸。

冯云时常背着冯队长,跟我爸爸去街上电影院看电影。

我的爸爸也避开冯队长,偷偷领冯云去田野上看日落,看黄昏,看麦浪滚滚,也闻稻香阵阵。

但是,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事,冯队长发现了我爸爸跟冯云的情事。

这还了得,真是女大不中留,留到最后都是仇。

冯队长跟我爸爸什么也没说,就快刀斩乱麻地让冯云跟张为订了婚。

冯云虽说不如意,却也迫于冯队长的压力,没有办法。

在订婚的前一天,冯云还偷偷地来找我的爸爸,哭着说:“我不想嫁张为,不如你带我去私奔。”

据说我的爸爸见冯云跟张为要订婚了,还哭得梨花带雨地情定自己,就有些感动,不禁搂住冯云安慰说:“好吧,我们去私奔。”

我爸爸也有些气怒,怨恨冯队长棒打鸳鸯两地分,活生生地拆散一对情侣。

我爸爸就思想着带冯云去私奔。

可是没等我爸爸想好去哪里,爷爷的拐杖几乎就要砸到我爸爸的背上,我爷爷说:“你小子若敢把冯云带私奔,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木家还不至于娶不到媳妇。”

我的爸爸逐渐冷静下来,想想木家几十年来在队里的声誉,终究没敢带冯云去私奔,而把满脸委屈失望的冯云送回了家。

冯云气恼地说:“你先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小莹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小莹就是我的妈妈。

虽说我爸爸对冯队长介绍的我的妈妈有些冷淡,有些不理不睬的厌烦,那是因为在冯云的耀眼光环下,我妈妈才显得有些暗淡。

可是我的爷爷奶奶很喜欢。

我的妈妈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也曾动过要断了这门亲的念头,可是心里却无法拂去我爸爸的音容笑貌。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忍让成全这个人?

我的妈妈很是伤心,却又不甘心放弃自己的追求,虽然这个追求有些尴尬,但是我的妈妈还是厚颜无耻地腻着我的爸爸,一如自往地陪伴着他。

忍辱负重这个词放在我妈妈的身上,虽说有些贬意,却也很是恰当。

可是我的爸爸还是喜欢妈妈订了婚的姨妹冯云,还是会跟冯云一嘴来一嘴去的打情说俏。

我的爸爸终究是一个读过书、有良心的人,渐渐地也觉得跟冯云再怎么流连往返,花前月下,终究是一个订了婚的女人,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这就象是一条在嘴边游来游去的鱼,干看着受诱惑却无法游得到嘴里去。

慢慢地,我的爸爸对我的妈妈就改变了态度,也开始哄我的妈妈开心了。

我的妈妈在历经磨难后,终于看到了爱情的曙光。

这年的冬月初,跟我的爸爸成了亲。

成亲那天,姨妹冯云也到场祝福。

冯云有些忧郁,有些泪丧,她想不通:为什么心仪的爱人却不能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冯云伤感地说:“恭祝姨姐和姐夫:早生贵子,白头谐老。”

我的爸爸看着冯云显得削瘦的脸庞,红红的眼圈,也觉得心里有些难过,有些歉疚,也有那么一点点疼痛。

爸爸抱歉地轻声说:“冯云,你会嫁个好人的。”

翌年的春天,妈妈的姨妹冯云,就在冯队长的压力下,不情愿地嫁给了在供销社顶替的张为。

张为娶了队里青年们梦想的第一丽人,心里自然是欢喜乐怀。

张为对冯云真是百般的珍惜,千般的疼爱,呵护有加的捧在手心。

冯云虽说心里不是如意,见张为如此待遇自己,也觉得有些安慰。

可是,世上总是不安宁的,那些打过冯云主意的青年人,见冯云跟张为来去成双,生活得有滋有润,心里就未免有些不平衡,有些忌恨,就生出了一些事端。

那冯云也是的,既然结婚了,就要收敛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就不该跟我的爸爸藕断丝连,把闲话给别人说。

这些闲话传到张为的耳朵里,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那可是满满的一缸子醋。想想自己的这个女人,先前就跟木保管偷偷约会,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心里本来就象是塞着一块石头,这一来就变成了炸药,对冯云也就没有好脸色的狂轰滥炸了。

张为就逼问冯云,跟木保管到底有没有那回事?

冯云没有想到结婚才几个月,张为就变了脸色,怀疑,为难自己。

冯云被逼急了,就恼恨地说:“有那回事,你又能怎样?”说完就甩门而出,留下一脸傻愣发呆的张为。

5

冯云愤愤地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徘徊,心里很是难受。

跟张为结婚才几个月,事情倒闹了几出,冯云不想回娘家去,也不想跟张为吵吵嚷嚷,以免被邻居们笑话,一忍再忍。

可张为却以为,冯云跟木保管肯定不好说,那么长的时间关系密切,能没得故事?要不然冯云怎么会听凭他说什么而不言不语呢?那是她心虚,理亏,词穷。

张为就连续几天住在街上供销社里不来家。

冯云也好,既然你不回来,我才懒得搭理你,一个人伸腿好过,绻腿也好过。

两个人杠了几次,都觉得结这个婚真的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人自便些。

人在劫难的时候,都会想起过去的好。

此时的冯云自然地就想起了我的爸爸。

假如是木保管,他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个秋天的夜晚,孤独寂寞地在打谷场上生气的。

可木保管纵有千般好万般好,那也是属于姨姐小莹的。

冯云叹了口气,想想跟张为这样人面兽心,想象龌龊的人过日子,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而自己心仪的男人却又离自己而去,成了别人的港湾。

冯云顿时就觉得万念俱灰,什么爱情?人生?那都是属于别人的东西,跟她冯云没有半点关系。

那自己这样痛苦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冯云就觉得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没意思,没意思,不如冼个澡痛快。”

于是冯云就迷迷糊糊的边脱衣服边往鱼塘走去。

那天晚上,我的爸爸和妈妈吃过晚饭,天已很晚了。

妈妈因为怀了我,身体越来越笨重,爸爸就帮妈妈洗了脚,把妈妈扶上铺,这才收拾去生产队打谷场看稻谷。

我的爸爸在暗淡的下弦月光下,老远就看到鱼塘边有个人影在晃荡。

我的爸爸就在心里想,这个贼是想偷鱼吗?

我的爸爸于是就轻手轻脚的慢慢地接近人影,越靠近人影,我的爸爸心就跳得越快。

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女人在脱衣服。

这么凉的夜晚,这个女人是想洗澡?

我的爸爸忽然就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有些似曾相识的气息。

女人想洗澡,我在这偷看什么?

我的爸爸正想退回,那个女人影却跳进了鱼塘。

不好,这个女人是不想活了。

我的爸爸冲过去一看,女人光着膀子在水里手舞足蹈的沉浮。

我的爸爸什么也顾不上脱,也一头跳进鱼塘,伸手去抓女人。

女人光滑溜溜的,我爸爸抓了很久才抓住女人的一条膀子。

这个女人却不停地撕咬我爸爸抓住膀子的手臂,两个人在水里就象是打架,好一会女人才停止了挣扎。

我的爸爸忍痛废尽十二分的力气,才把这个不动的女人拖到塘边,弄到岸上一看,吓得我的爸爸倒吸口冷气。

“冯云,冯云,你醒醒,你这是怎么啦?”我的爸爸不停地摇晃着冯云。

好一会,冯云才吐出一口水,悠悠醒来。

睁开眼一看是我的爸爸,这眼泪又刷的流下来了,声音撕哑地说:“你干嘛要救我呢,我还是死了吧。”

我的爸爸好说歹说,才让冯云安静下来。

我的爸爸又把冯云脱得四散的衣服找来,让冯云穿好,这才把她送回家去。

那张为还坐在桌前生气纠结。

忽然看到我爸爸和冯云一齐来家,就冷笑着对冯云说:“我说的没错吧,你果然跟木保管有一腿。”

我的爸爸听着刺耳,就对张为说:“什么有一腿的?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恐怕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张为听了我爸爸的叙说,又见我爸爸浑身湿漉漉的,禁不住脊梁上冷汗直冒。

张为感到愧疚地拉住冯云的手,说:“冯云,我不该偏听别人的话,是我错怪你和木保管了,我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几个月之后,妈妈生我的时候,妈妈的姨妹冯云也典着肚子来我家吃三朝饭。

我妈妈说:“有几个月了吧?”

冯云说:“四个多月了。”

在襁褓里的我,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冯云直笑。

冯云就欢喜地说:“这孩子跟我笑呢,姨好喜欢哎。姐,如果我生个女孩,这孩子就做我的女婿。”

我的妈妈就说:“行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妈妈的姨妹冯云真的生了一个女孩。

我的妈妈就抱着我去吃三朝饭。

一团粉嫩的涓子睁着明亮如星的大猫眼盯着我直笑,我就把含在嘴里的小手指拿出来,扭身伸手去勾搭涓子,嘴里还不停地唔唔着,也痴痴地傻笑。

冯云说:“姐,木子朝涓子笑呢。”

在旁边一直看着没说话的张为,却笑咪咪地自言自语说:“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心有灵犀的笑呢。”

6

生活就是这样平淡简单,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原味。

而现实却是无情的。

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不是人所能左右的,人不去惹莫它,它也自会找上门来。

五汛小街上的混混小丢子,不知怎地那天心血来潮,去供销社买化肥把他妈浇菜。

张为不认识街上这个小丢子,跟他要计划卡。

小丢子张口就骂:“妈的,老子买包化肥浇浇菜还要卡?”冲上去不说二话就捣了张为一拳。

张为正忙着给人付尿素,无来由地挨了一拳,堂堂的供销社副经理,如何受得了这屈辱冤枉?当时就跟小丢子怒怼上了。

有人提醒说:“这可是小丢子啊。”

张为平时没事很少逛街,自然不知道小丢子之名,就气愤地说:“我管他什么小丢子不小丢子呢?没得计划卡,叫我怎么卖?”

两个人推推搡搡进行着拉锯战。

有人就劝说张为:“张经理,小丢子光棍一个,而且睚眦必报,你跟他去斗什么?你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张为说:“你们也看到的,我也没惹什么小丢子。再说化肥是供销社的,没卡凭什么还打人?”

张为终究没有卖给小丢子一包化肥。

小丢子恨恨地走了,临走时放出了一句狠话:“哼,我要让你后悔的。”

看着螃蟹走路的小丢子,人们都替张经理担忧:这小丢子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张为只是笑了笑,说:“不就是一个小混混嘛,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张为该上班还上班,该休假就休假,也没那么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张为跟同事们去吃饭店,回家就有些晚了,骑着自行车子东歪西斜地走在街头土堆路上。

“吆,这不是张大经理吗?啧啧啧,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

张为眼睛花花地看到两个或三个人影拦在路前,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包化肥都不肯卖我啊。”人影冷漠淡淡地说。

张为听了如当头棒喝,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这不是那个小丢子吗?想起那日人们的七言八语,这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终究是一个混混,犯不着跟他啰嗦。

张为没有理睬小丢子。

小丢子却笑着说:“嗬,还摆起经理的臭架子了。”

小丢子突然脸一冷,伸手抓住车龙头,一把就把张为拽下车来,揣起一脚就对张为的小肚子。

小丢子恶狠狠地说:“这经理的架子可真大啊。”

张为虽说早有心里防备,但是没料到小丢子这么快就动手,被弄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中了招,手捂着肚子,疼得倒在地上。

小丢子嘲笑地说:“装什么怂呢?给我打。”

瞬间,张为就被两个或三个人影招呼得体无完肤,晕了过去。

若不是被上晚自习回家的学生发现,涓子的爸爸恐怕就是一个死人了。

被救回半条命的涓子爸爸,看到女人冯云在床边哭,不禁也潸然泪下,悔恨交加,说:“早知道小丢子这么凶狠,我就是赔钱贴本也卖给他化肥啊。”

然而事已酿成,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

那一年,涓子刚好十二岁。

7

自从张为被供销社辞职退休之后,涓子家就失去了一份生活的费用来源,虽然每一个月张为还能从供销社拿那么一点点的退休金,但是对于一个过日子的人家来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囊中羞涩。

涓子的妈妈冯云,除了日常的队里上工,还起早贪黑的割牛草,下河摸鱼,挣着一分两分,一角二角的收入,维持着这个家的前进。

原本队里的第一丽女,哪堪这样的折腾劳累,渐渐地憔悴成地地道道的村妇了。

张为惨遭这样的打击,心里很是郁闷,情绪也变得抑郁,人也变得暴燥,戾气,能连续几天冷着脸,不说一句话,就象是痴子傻子一样。

有时也能一秒钟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就象是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

冯云虽然温柔,又善良,可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再有忍耐心的人也会受不了这气氛的压抑,冯云的心情又怎么会好起来?

冯云被张为发泄得忍无可忍时,也会发疯似的发泄一阵,然后就会泣哭着去屋后鱼塘对过的生产队打谷场上闷坐。

被夹在中间的涓子,就会惊慌失措地来找我的爸爸妈妈。

我的爸爸就会去劝劝涓子的爸爸,而我的妈妈就带着我和涓子去打谷场上把涓子的妈妈冯云拖回家。

涓子的爸爸和妈妈虽然心中还在生气,但也不能不理不睬我的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只好暂时和解,招待我的爸爸和妈妈。

冯云就跟我妈说:“姨姐,这日子我真的是没法子过了。”

我妈就劝慰冯云说:“别尽胡思乱想的,涓子都快要出门了,难道你还想要跟张为离了?”

冯云说:“你又不晓得,张为整天在家里耷拉着一个苦瓜脸,看见就让人来气。”

我妈就笑着说:“那你就不要看他,只当他是一把锹或一根扁担的。”

冯云忍不住地笑了,说:“姐,你可真会说笑话。”

我妈说:“其实两个人过日子就是那么回事,相互忍让些,不要去较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心里肯定比你还不好受,你也要体谅体谅他。”

我的爸爸也跟张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我爸说:“你是一个男人,就让着她一点,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无论多大,关起门来就不是什么事情。”

张为说:“老哥哎,我这心里跟火似的着急啊,这不死不活的一个废人,什么也不能做,就连扶个油瓶也要废尽全身力气,你说我怎么会这样啊?”

我的爸爸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一个好好的有脸面的人,变成现在这样,实在是难已想象的。

我的爸爸只在心里暗自叹息。

这事情也传到了冯队长老夫妻的耳里,老两口子心如刀绞。

冯云的妈妈就抱怨冯队长说:“当初云儿看中木保管,你偏说张为是吃国家饭的有出息,你看看张为现在这个样子,女儿的日子还怎么过?”

冯队长也悔恨不已,说道:“早知道溻尿就坐起来了,我还不是为云儿好的,让她能有一个好日子过,谁知道会这样啊。”

冯队长觉得对不起冯云,是自己一时脑子不好使,误了女儿的一生幸福。

冯云有时心里憋屈回娘家住两天时,冯队长就劝慰冯云:“既然张为等同于废人,你们的日子又难过,趁你还年青,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是不是考虑考虑跟张为离了?”

冯云其实也想到过这事,只是涓子年龄还小,她不想让涓子心里留下阴影,她要让女儿健康的成长,即便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让涓子跟着受罪。

一想到涓子,冯云的心就软化了,就下不了那个狠心,就犹豫不决地拖着这个想法。

有时候,冯云也会独自碰见我的爸爸,就想跟我的爸爸说说心里的苦闷。

只是我的爸爸跟我的妈妈生活得很和谐,我的爸爸也不想给妈妈瓜蒂李下的嫌疑。

我的爸爸眼见得昔日的情人落难到如此地步,心里自然很是难受,碰面了也想说些安慰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有叹息。

冯云也默默无语,想起往昔的浪漫温馨,也是轻声唉叹。

两个人就那么四目相望,神情无奈。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有情人的残忍安排吧。

8

涓子妈妈终究没有跟张为离了。

张为也不再把自己闭塞在家里了。

有时候,张为会拄着个拐棍,带着大黄狗,溜达在田野的小道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长势喜人的庄稼,满眼的青枝绿叶,张为深深地吐了一口心中的浊气,顿时觉得身体轻爽,烦燥焦灼的心也象是有些平静了。

有时候,张为也去邻居家串串门子,跟人们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忽然就觉得生活也不全是悲苦,只要去发现,主动去寻找,枯燥无味的日子还是充满了乐趣的。

有时候,张为见冯云家里屋外的忙碌劳累,也能走走歇歇,去桥口买些豆腐、千层或者猪肉来家,让日渐消瘦的冯云补补身体。

冯云也已有好久日子没听到张为发脾气了,对冯云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张为也不显得不耐烦,也不再是恶声恶语,而是温和顺便了许多。

冯云也有一些看开了,既然为了涓子不想跟张为离了,那就顺顺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过好。

最起码不能让虎视耽耽觊觎自己的独身狗们看笑话。

既然上天安排自己跟张为在一起,那就是自己命里注定的劫,跟爸妈无关。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冯云觉得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不想过的自己。

冯云想通了,也就不去跟张为争执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爱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张为也反思了这些年来的乖戾行为,觉得对冯云有失公道,这本来就不关冯云的事,自己却把怨怒强加与她,这简直就是畜生行径。

张为感到对不起冯云,也对不起涓子,这完完全全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过错,可是错已铸成,只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加倍的补偿。

在这个还有些燥热地末夏夜晚,张为独自坐在门前的老槐树下愣神,想着过去的风光,想着现在的沦落,也想着将来的崛起,心里却是一片悲伤。

只到涓子一声:“爸爸,你还没睡?”张为才如梦醒来。

张为伸了一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呵欠,笑着脸说:“回来啦,玩得还开心吧。”

涓子忙走两步,把拐棍递给爸爸,并扶着爸爸走向屋里。

冯云说:“我叫你一起去玩玩,你偏死犟,一到木子家,木保管就问我说老张呢,我能说什么,还是涓子说你不舒服才遮了过去。”

张为叹了一声,说:“我也想去的,可我这样子往那一坐,多让人家亲戚扫兴啊。”

冯云说:“真被木保管猜着了,就怕你中午不去,木保管才晚上请我们三口的,可你倒好,唉,木保管还以为我又跟你吵的呢。”

张为说:“嘿,这有什么吵头的,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呗。”

冯云说:“吃晚饭是其次的,木保管主要是想跟你商量木子跟涓子的事情,木子已经二十岁生日了,木保管不着急?”

张为说:“这有什么商量的?只要木子跟涓子没有什么话,我们能说什么?”

冯云说:“我也知道是这样的,可是形式还是要走的,不然,以后还不被乡邻们寒碜?”

张为说:“只要涓子过得开心,过得幸福,我们何必在乎别人的言行呢?我们是为自己活着,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这个晚上,冯云跟张为史无前列地聊了许久关于女儿涓子的事,宁静而详和。

冯云想:也许,这才是一个家的味道吧。

9

这一年的夏天,我们家在屋后苇塘边上偷偷栽种的一分地玉米,经过一夏的煎熬,终于孕实吐须,长出我们做梦都想见到的玉米棒子。

我和妹子天天都跑屋后去看玉米,数一数玉米棒子的多少,比一比那个大那个小,急切地盼望着玉米快快长大。

秋天的时候,我们终于获得了一个好收成。

我和妈妈喜滋滋的把棒子大大的,籽粒饱满的玉米选了一袋子。

我的爸爸说:“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给涓子做彩礼,老百姓以粮为命,我们就送玉米吧。”

我从来也没想过玉米也能作为礼物赠送,而且是给心爱的涓子做彩礼。

我的爸爸就请人选了一个好日子。

我爸爸又去街上买了猪肚肺。

我欢欢喜喜地把这些物品送去涓子家。

涓子的爸爸和妈妈很高兴地把我迎进家里。

涓子的爸爸兴奋地朝屋里喊道:“涓子,木子来了。”

于是我就看到我的媳妇儿涓子站在房门口,有些害羞地笑着朝我招手呢。

我也欣喜地笑了,说:“涓子,我们上街吧,我要去给你做套嫁衣呢。”

我跟涓子牵着手去街上,我迫不及待地贴着涓子耳朵说:“涓子,等你过了二十岁生日,我就把你娶回家去替我生小孩。”

涓子用力地把我的头推开,笑着说:“木子,没想到你也这么坏。”

我却一把搂住了涓子,咪着眼说:“这可是你说的噢,我就坏,你又能怎样?”

我就把我的唇印向涓子的唇,我就听到相邻的两颗心在激烈地跳动。

来年的秋末,田里的庄稼收完了,涓子的生日也过了,我们家就开始筹备我跟涓子的婚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筹备的,也不过是请木工师傅做些家俱而已,一个三门挂衣橱,一个五斗橱,一张梳妆台,另外给涓子做了一只箱子。

就这样紧紧忙忙地把家俱油漆搞好,婚日也就到了。

那时候,没有什么电瓶车,私家车,唯一的就是自行车。用红手帕往龙头上一系,就是接亲的豪车。

而我们家穷,根本没有这件奢侈品。我妈说:“去借一辆吧,这是木家第一层事情,别显得太寒酸了。”

我爸说:“就是借得到,木子也不会骑啊,有什么用呢?”

而我则以为,两家又不太远,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涓子家发人动身的鞭长些,估计我家也不用放新娘到家的鞭了。

我们值日那天没有骑车,我在前面走着,涓子怀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裹跟在身后。

我很好奇,也很纳闷,这红布包里会是什么呢?

我好想问问涓子,而涓子总是歪着头,笑意吟吟地看着我,一副我不告诉你的神态。

我很无奈,却又没有办法,不说就不说吧,想隐瞒我?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我心里正在发狠,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我就看到涓子紧走两步,把怀里的红布包裹双手托着交给我的爸爸。

涓子说:“这是我的爸爸让我交给您的。”

我的爸爸脸色郑重地接过来,说:“代我谢谢你爸爸。”

我爸爸郑重其事地把红布打开,一层,二层。

看热闹的人们也疑惑的猜测:这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我爸爸的手上。

终于,布包打开了,里面竟然是用红粉染过的六支棒玉米!

众人哗然。

我爸爸笑了,说:“好,好,太好啦。”

我讶异地看着爸爸,嘀咕说:“不就是六支玉米吗,值得这么夸张?”

我的爸爸瞪了我一眼,说:“你懂什么?这可是涓子家今年的好收成,六六大顺,预示着你们事事顺顺,年年丰收。”

作为一个农民,还有什么比田里的好收成更令人兴奋,令人奢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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