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来话长，既为记录，便无所谓开头结尾，待以后慢慢下笔。

今天老爸一个人踏上了往东莞的路。2018年10月，因为身体不适，离开东莞回家休养。时隔一年半，在这个疫情尚未结束的时刻踏上行程，相对于在我看来其他人的无动于衷，我内心对老爸的理解仿佛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父子俩一样的较真，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担当，也一样的小心翼翼不够自信却想用尽全力，所以知道他去时的忐忑，和背后的不安。

初一那年寒假，春节回家。老爸问起独自一人在县城求学的我，平时会不会跑去网吧上网。我一脸坦然地回答不会，仿佛半年辛苦忍耐终于有了回报。然而老爸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表示不太相信。从那以后，我虽然没有流连网吧，也不爱打游戏，但半年没去网吧的刻意坚守就此打破。

初三参加保送生考试。上午考完语文数学，平时的简单题突然不会做了，心里不止凉了半截，生出放弃的念头。大考前夕，没睡好都是大事，不同以往按时午休，那天中午我在教室待着，犹豫着，挣扎着，怀着必死的沉重复杂心情参加了下午的英语考试。那天晚上独自走在回校的大街上，无法言喻的失落袭来，夜幕昏沉，家人，朋友，同学，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无人诉说。这大概是十几岁的年纪第一次感觉到某种孤独和寂寞。后来姐姐和我说，那天晚上老爸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高一的寒假，刚结束初恋不久的我和老爸坦白了一切。虽然跨越了中考这个人生小节点，万幸一切正常，成绩不降反升。也不懂老爸是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未见丝毫动容，只是跟我说，要拿得起放得下。几个大学生自发组织了一个关于《早恋的利与弊》的辩论赛，邻居邀请我去当观众。我把这事跟老爸说的时候，老爸回我，恋爱都谈过了，去就去呗。

高中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各种考，紧张的节奏几乎没留下思考人生的余地。慢慢地，每次大考结束当天晚上就成了情绪太浓难以排遣的夜晚。有次情绪上头，我给老爸打电话说，晚上想去通宵。不记得是否有铺垫，但是应该没有犹豫。老爸回我说，注意安全。尽管过了一会，老爸天人交战完又打来电话跟我说，就别通宵了，去玩一玩，晚上记得回宿舍，尽管我应了好那天晚上还是待在了网吧，我就记得那一刻老爸应了我好，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高二高三议论文写得多了，偶尔也开始思考陶渊明、梭罗他们笔下的生活。我和老爸一样，不喜欢争，喜欢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只是老爸自己虽淡泊，却不喜欢我淡泊，亦或是误解了我说的淡泊。大概每周一通电话，一次半小时到一小时。所谓言多必失，年少无知的我曾经口出狂言，上一个好一点差一点的大学，并不是那么重要。老爸理解成，我就想着顺其自然，不愿努力，得过且过，安于结果。尽管理解有偏差，但我确实欣赏淡泊，而他又确实对我寄予厚望。老爸和我第一次在思想观念上产生争执，当然，这个争执在高考的滚滚车轮下自然湮没。

考前随口和老爸说，大家都说考试期间别通电话，尤其别问考得怎么样，免得影响考试情绪。高考第一天傍晚，老爸打来电话，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他不怕我没考好，这么问影响我考试么。老爸说，这才是对我的考验，在关键时刻要稳得住情绪。高考考完，不好不坏。亲朋好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推荐学校，推荐专业。最终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选择，老爸大概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但是考虑到学习，还是要我自己喜欢才行。

其实从高中开始，聊天的时候老爸就常常会说，我读的书已经比他读的多了，他顶多只是生活阅历比我丰富一些，很多话他说的不一定对，要我自己判断。从小独立的我，也一直习惯性地自己做选择。关于某个问题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曾经有次徘徊犹豫时真正尝试着寻求老爸的建议，他直接丢给我一句话，看我自己。从那时候开始，生活就彻底属于了我自己。

在那个看着同学和身边父母无话可说的年代，我和不在身边的老爸一通电话无聊却能聊到天南地北。我很早理解并佩服老爸的教育方式，他多少对这个儿子有些自豪，种种恰切造就了这种特殊的相处状态。

然而时间越长，我们长大，他们变老。以前希望早点长大，可以承担更多，分担更多。当在家里的话语权越来越大，才意识到，他们在慢慢无力，慢慢让出一家之主，才渴望时间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