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洁净心念

一、

今天又抽空去骨科医院看望车祸住了几天院的表嫂，在医院所见所闻感慨万千，只觉得：

多金不一定多寿，多子不一定多福

莫叹僧尼寺庙住，红尘未必多幸福

表嫂她们病房就三病号，58床是一位东北老太，姓王，钢厂退休职工，六十年代支援贵州三线建设和老伴一起来到贵阳，如今老人八十四有余，老伴已于4年前去世。

老太太说刚来贵州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后悔死了，他们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东北大平原，难以想象城市山多是什么概念。

一下车到贵阳，感觉肠子都悔青了，一辈子都在骂死老头子把她骗来这事。

吃不惯，炒菜全放辣椒，一直吃不惯辣椒，睡不惯，冬天感觉家里太冷，比北方还冷，怀念东北热炕头，地不平，走到哪里都有坡坡坎坎，走路容易气喘。她的儿女们开玩笑说，爸爸就是被妈妈唠叨死的。

老太太满头银发，没有一根杂色，齐耳长，用一根黑色发箍把前额的头发往脑后别去，头发显得厚实，脸上手上虽有很多老年斑，但皮肤很白，满脸皱纹。

特别像80年代拍的电视剧《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只是那个姥姥黑，这个姥姥白而已。

老太太已瘦得皮包骨，是肺癌，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骨头很脆易裂，老人躺床上，身材瘦长，常常爱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拱起的腿上，看护她的家人一看到马上大喊大叫：“医生说的不准把脚搭上，对你骨头和腰椎不好”。

但是老人往往记不住医生和家人的嘱咐，因为整天要平躺病床上也很难受，所以病房时不时传来呵斥，责怪声。

老人不太清楚她得的啥病，家人和医生都隐瞒她的，她声音很洪亮，话很多，一会问换班回家的大女儿是不是到家了？一会问儿子下班没？一会问孙子孙女要来不？

一会说想吃罐头，一会说想吃爆米花泡糖水，见她家人吃啥东西都要问问：“你吃的啥？给我吃点好吗？”

家人根据医嘱，能吃的都给她吃，不能吃的就不理她，她只要给什么吃的就往嘴里送，绝不剩下。

老太太特重男轻女，她有2女2男,对每天都来照顾她的大女儿最爱呵斥批评，老是觉得她照顾得不怎么周到，在病房说大媳妇把她照顾得很好。

二女儿说：“你把好东西和钱都送给2个儿子和大媳妇，她当然对你好了。

我表嫂悄悄告诉我，其实老太太的大女儿对她照顾得最好，却最受气，二女儿次之，媳妇就一般。

俩个女婿下班后或休息天也来换班，但她老嫌俩女婿穷，不怎么待见他们，女儿们常开玩笑问她钱藏在哪里？怎么分给儿女们？她总说她没钱。

只要儿子媳妇来，就交代钱和房子的事，这些都是留给儿子们的，只要女儿和女婿们一来照顾她，她马上催儿子们快回家休息，生怕儿子们干多了累着。

要是儿子们来换班，她从不催女儿和女婿们快回家休息。巴不得女儿女婿呆久点，让儿子们多得休息。

他们家儿女们还算和谐，大家轮流照顾老太太，今天要给老人做个微创手术可以减轻她的疼痛。下午手术后很成功，希望她病有好转，走得不要那么痛苦就行，医生说老太太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但老太太很乐观，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很少叫疼。在病房是个“开心老宝宝”。表嫂说，老太太经常叫孙女孙子给她带糕点零食来吃，孙女孙子们架不住老太太请求，也常给她带来，她总是背着儿女医生偷吃，她把那些东西放在一个装糕点的圆扁铁盒里，常半夜起来偷偷吃。我表嫂常看到跟她开玩笑：“我要告你偷吃”。

老太太：“没办法，饿得慌，挺难受啊，死我不怕，饿才可怕”。

二、

59床老太太姓张，骨癌晚期，送来十几天，基本靠打杜林丁止痛针，保持痛得少点，药性一过，就哎呦妈呀凄惨喊痛，她老是绝望地哀求：“你们不要拿刀刮我的肉好吗，好痛啊，你们是不是在拿针扎我啊？”老太太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听得病房里的人毛骨悚然。

整天吵得病房的其他人整晚睡不着，但又不好说，张老太估计就这一两天的活法了，连王老太都知道她活不过这两天了，无论张老太怎么喊叫，她都忍着，病房笼罩着死亡的气氛越来越浓，大家心情很沉重的。老太太基本处于一忽儿清醒一忽儿昏迷状态。

今天，张老太家10多口大大小小的都来了，有女儿、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外孙、外孙媳等，二代人都在。挤满狭小的病房，叽叽喳喳的很是吵闹，这家是附近县上的，老太太78有余，老伴去世好些年，生有3女2男。

今早，大女儿和二女儿才从浙江赶到贵阳看望老娘，一来就帮老娘搽身洗脸，趁大儿子和媳妇出去办事。

边搽老人手边问，：“老妈你私房钱藏在哪里？有多少？”。

看似昏迷的老人顿时清醒回答：“我没有钱，哪有钱啊”。

“不可能，你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么会没钱呢？你骗人”。

老人死活不松口，俩个女儿就给我表嫂说，她们老娘也是一辈子重男轻女，所有的都是留给儿子和孙子的。女儿们这些年在外面打工后，有了钱就自己做些生意，这些年也给老妈寄了些钱回家的。

老太太已无药可治，医生说可以做一个微创手术减轻她的痛苦，需要8仟多元，几个儿女在医院走廊上，叽叽喳喳商量后，谁也不愿出钱，就是大家凑钱也不行，说不定老妈活不过今天呢，何必再浪费这最后一笔医药费，估计医院也是想最后敲一笔而已。

大家决定，还是把老妈接回家落气算了，没必要花冤枉钱，要是花钱能治好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现在再花8仟元也是打水飘的事，留这笔钱给老娘办后事都要好些，于是大家商定今天中午出院。

儿子媳妇们去找医生办出院手续，孙子们去找拖人的车，必须要找一救护车才能拉回家。

只见她俩个女儿从老妈衣服荷包里搜出一个大金镯子，一副金耳环，一颗大金戒子，一串大金项链，还有颗绿宝石戒子，一个玉镯子，这些都是老人来医院时带在身上的。

我看这些卖了都够她们老娘做手术。医生说做这手术只是让老太太死前不那么痛苦而已。

这一家人，都是打工或做生意的，穿得也算时髦，女人们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金银宝石装饰品，有的很大，很炫目的金晃晃的。

老人多年含辛茹苦把儿女们养大，听说年轻时很能干很吃苦，是赶乡场起家的，后在县城开了一个较大的超市，所以女儿们断定老妈有不少钱的。

这时孙子和孙媳妇进病房来，姑姑们悄悄拿着金首饰出去了。

大媳妇也进病房对儿子说：“你婆婆说了，要把钱都给你们两个孙子，房子、门面也给你们”。

儿子也不理会他妈妈说的，只是拉着他婆婆的手问寒问暖，怕婆婆冷到，还给他婆婆穿上袜子，估计婆孙感情很深。

大女儿和二女儿今天刚到就指责嫂嫂照顾得不好，我表嫂对她们说，这几天都是老人的大媳妇和这孙子孙媳妇，白天黑夜轮流照顾老人，也算不错了，老太太的三女儿就是昨天来了一下下。坐会就走了，说是家里开的麻将馆生意好，没人照看，要回去，说完就头也不回走了。

他们家租了救护车，老人骨头太脆，痛时如刀刮一般疼痛，那种痛无法形容。要回家也只能坐救护车，她只能躺着了。

大家正七嘴八舌问车什么时候到时，老太太在床上问，：“是不是到三叉口了，堵车了吗？怎么停下了？妈的个逼，你们让我过去咯，我是病人，我痛得很”。

估计老人又开始糊涂了，说着车到了，医生给老人又打了止痛针，可管2小时，估计到家前不会怎么痛得老火，俩孙子和老太太大儿子把老人抬了出去，出力气活时还得靠孙子和儿子啊。

只要一碰老太太她都痛苦叫着：“求求你们，不要拿刀割我肉好吗？痛得很啊，痛死我了”。哎!还是为老人祈祷吧!

三、

  张老太刚被抬出去，马上就有两位老人走了进来，坐在59床上，都等不及护士换床单了，原来俩位老人已经在走廊等了快1个多小时，病房床位紧张啊，走廊都睡满病人的。

这俩老人是夫妻，一看就是老太太有病，她是拄双拐进来的，行动不方便，老头子倒是红光满面的，动作还算敏捷，老太太把身子移到床边后，坐床边，老先生把她双拐放好，蹲下身去帮老伴脱鞋，然后慢慢把她双脚放床上去，大概老太太感觉老头子动作大了点，大叫：“痛!你轻点好吗？”

“喔，好的，老婆子，对不起了”。

老太太刚盖好被子，老头子去卫生间了，护士就来换床单，老太太说不换了，她不嫌弃脏的，她难起身，浑身痛，护士坚持说，必须换，这是规定。

老太太就在病房叫老头子，老头子刚好出卫生间，就又来扶老人下床，一点也没显得不耐烦。护士换完床单，老头又把老太太扶床上，我还帮了他们一把，俩老很感谢，护士们很快给老人输液，吸氧，插医院那些我都叫不出名的仪器，看来老人也病得不轻啊

这老太太姓吴，77岁，比她老头子还大一岁，有的儿女们上班，就大儿子陪着来的，大儿子去给老妈办住院手续了。

一会儿，老太太输着液慢慢就睡着了，她老伴给我和表嫂说：“麻烦俩位给我看着老伴情况，我出去吃点东西，忙半天还没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了，麻烦二位了”。我和表嫂都说没问题的，小事而已。都不知道老头是没吃早饭还是午饭。

老头刚走，他大儿子就来了，手里拿着折叠床和洗漱用具，知道爸爸去向后，嘴里也说着谢谢我们，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干。

在医院病房，也许是同病相怜，很多人都会成为病友，大家相互帮助，相互鼓励是常有的事。

老人儿子悄悄给我们说，老妈得的是肝癌，癌细胞也扩散，他老妈脾气不太好，经常骂他爸爸，可他爸爸知道老太婆得这病后，从不向老太太说重话，老太太需要什么，只要他们能办到的，都答应，他妈妈最近这一年来是经常住院的，子女们工作都忙，只能帮爸爸换换手，大多时候都是老头子在医院护理老太太，都是工人家庭，他们也没钱请护工，听完，我对那老头子肃然起敬，老头子可是古稀之年的人了，还这么精神着，无怨无悔照顾老婆，老太太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表嫂是车祸，断了左脚的筋，才到这医院来，她只是把脚治好就没事了，而病房的三老太太，生命基本要到尽头，癌症都扩散到骨头，人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但却没人知道最后是怎样死，这人生怎样的悲哀？但也不能去多想，过好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