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乡与回乡之间,我们永远在流浪。
我实在佩服古人的智慧,创造了卷帙浩繁的思乡文学,这不得不说是源于中国人极重的乡土观念。“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古代交通不便,不似今天交通方式多样化发展,快捷性更强。在古代,较为发达的水系,往往承载了游子回乡的渴望,“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也是老杜追寻家的匆匆步伐,也难怪,古代的女子等待的大多是归舟,“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这个在水边伫立千年的女子,依然在望江楼上凝神,一遍又一遍的凝望与悲哀。古人的智慧,广远而深大,但我翻看着那些由古人创造的词语,不免感喟。
“安土重迁”是一种念念的不舍,“落叶归根”是一份切切的难分,“狐死首丘”是一种生命的执着,“衣锦还乡”是一种辉煌的荣耀,“恭敬桑梓”是一茎永恒的绿意。在古人的字典里,涌动着一份熨帖的故乡情,这家乡的草木泥土、绿叶香花何尝不是牵扯游子思乡神经的触稍呢!“土”在中国人眼里是多么的重要,女娲抟土造人,它是炎黄子孙的起源,唐三藏西天取经遇人就说:我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当然还有古人制造“安土重迁”时对故乡的不舍与执念。
中国人的情感古今相同,一脉传承,奔涌着华夏民族最纯洁而忧郁的血液——思乡。
我们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乡,它或是破败的农村——泥泞的道路,凌乱的瓦房,黝黑的乡人的笑脸,一日三餐前袅袅的炊烟;它或是已经成为城市——繁华热闹,开放自由。但我始终认为,农村的家乡菜更有家乡的味道和感觉,当我们想起时,风物是鲜活的,情感是忧郁的。
我真的很庆幸,我的家乡是有鲜活的风物,它给予我的也是一种纯洁的忧郁。
十八岁出门远行,曾经想要逃离这个祖祖辈辈从未走出的小山村——它有着陡峻的山,青葱的草木,自由放牧的牛羊,淳朴热情的乡邻,还有那云梯似的水田,以及山间汩汩的清泉;但它曾是那样的贫穷与落后,在靠天吃饭的年岁里,一到青黄不接的时间,大多数人们都得挨饿,吃野菜,吃土豆,或借粮度日。我的童年正是在这样的生活中熬过来的。
在昆仑山的余韵中,这个小村庄藏在山的肚腹深处,它依然固守贫穷,顾影自怜,显得孤独而落寞。
我离开家乡,去追寻我那遥远的梦想。在古人的长袖汲取光风霁月,在古人的离乡与回乡之间感喟忧郁。思乡,这种感情也许无需催生,即能发酵,最后自饮自醉。
我来到城市,城市灯火通明,车流不息,这里的每一天都在满手的利润和深沉的悲哀中蕴成满腹的牢骚。在城市里,我只能暂时的到郊区走走,远离林立的高楼和飞速的节奏,在乡村,看新翻的泥土和种地的农人。
没有故乡的城居者绝不留恋曾经的居所,他们渴望向更高的楼层驻扎安营,渴望临近最繁华的街区。有时,往往把搬家当做一种荣耀,当成一种能力的微妙体现,在这里,“安土重迁”俨然是一种固守的落后,是一种苟延残喘的病态。
老人和孩子,我以为是乡村再好不过的守望和象征了。在乡村田野,老人们健硕的行走于田间地头,用浓浓的口音感化每一粒富含养分的泥土,唤醒土里的麦芽。有的老人实在是很老了,他们会住着拐杖,在落日的余晖中晒晒自己皱巴巴的脸颊,牵着孙子讲他们的故事。他们是村庄最忠实的守候者。
城居的老人们多半是随儿女来到了这里,他们显得异常孤独与彷徨,甚至与城市及其不搭调。他们常常漠然地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行人,他们再也难以看见落日靠在山头,余晖洒满村庄的情景了。
我离家未久,虽不至“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但却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古人是功名未取,怕遭到别人的哂笑,而我则是怕叫错人。有时半年回家一次,若遇着忙碌的时月,便半年也再难以回一趟故乡了。偶尔回乡,有时竟有恍若隔世之感,我往往置之一笑,或点头示意。但乡邻却热情大方,打问我外面的世界模样,问我于城市中的家庭和工作,他们往往羡慕不已,但谁知道,我却实在羡慕他们呢!
回家,有时是一种心情,让我们欢欣鼓舞;有时是一种承诺,让我们有担当的勇气;回家是一种状态,让我们在回归与离开之间难以抉择。
乡书何处?多亏了家人的期盼和游子回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