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南国的午后,阳光橘色的线条温柔地洒下来。
路两侧开满了芦花,带点凉意的风儿时时拂过,芦花微微颔首致意。经冬不凋的植被绿油油的叶子反射着阳光,明丽耀眼,俨然一幅春日图景。
沿着这样优雅温暖的路途,我来到一座滨海村庄。由于未开发成景区,渔村的民居并不整齐划一,共同点是以坚固实用为主。这里海风咸湿,加之几乎每年都要遇上台风,建筑不坚固怎么成呢?由于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酷热难当,每家每户都在屋子前后栽种上树木,用来减轻暑热。每一处细节都显示着人类与自然环境相处的智慧。枝繁叶茂的大树之间往往会搭着网床。像现在这样的午后时光,一张网床、一本书、一杯冷饮是最惬意的选择。渔村里往来的人不多,偶尔见到村民,他们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穿过村庄,再穿过一片木麻黄林,就能看到海了。
这里的防浪堤是最自然不过的——一排木麻黄树墩。这些木麻黄树墩奇形怪状,但无一例外的是厚厚的树皮已经斑驳掉落,连同上面的青苔、菌斑一并剥蚀。徜徉其间,游人无不被树墩的姿态吸引:有的肆意地横陈于路,发达的根系像一朵巨大的怒放的花;有的歪斜着,却并不显得弱不禁风,而是烟雨平生的随性;有的树根还深深地扎在沙子中,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仍屹立不倒。仔细观察它们,可以找到海水侵蚀、海风拉扯,甚至人类用刀砍的痕迹,种种力量的共同作用造就了今天千姿百态的此番景致。
漫步在金黄中混杂着黑色的海滩上,沙质不是那种极柔软的,一路前行会留下浅浅一串脚印。平日里横行无忌的螃蟹不见踪影,连它们挖掘穿梭过的痕迹也少见。不知谁家的小黑狗在沙滩上东嗅嗅西嗅嗅,最后摇摇头失望地离去。一只打开的空贝壳,搁浅在沙滩上,孤寂、静美。
此时,海浪已远远地退离沙滩,露出的滩涂黑漆漆地胶着成一片,苔藓极少。坚硬的岩石陷在沙泥中,露出的部分和滩涂呈现出同样漆黑的色泽。水岸交接处,一位长衫长裤戴斗笠的渔妇缓缓站起来,略微皱了皱眉,提起忙乎了大半天后的劳动果实——半网兜车螺,而后拾掇了农具走上人工木栈道。这木栈道是左右各一排打进沙土中的木桩子上铺一层木板做成的,材质简单朴拙,弯弯曲曲地从沙滩向海里蔓延出去。站在栈道上看,海面上看不见渔船的踪影,不远处的对岸港口正繁忙地进行装卸集装箱作业。
这一切,以及我没看见的种种,没有谁比这片海滩记录得更清楚。它曾看过多少沧桑巨变呢?能不能告诉我生机勃勃的木麻黄何时变成杂乱无章的树墩?渔妇为什么皱眉?金黄的沙滩为什么间杂着黑灰?
我回头望去,海滩无言,正想追上前去问渔妇,却见她正面无表情地走向木栈道尽头那座建在海边的陵墓,一如每个人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