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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为花神三部曲其一,独立故事)
她又来到了我的梦中。
是春天的洛水河畔,花农挑着花担沿河叫卖,大的小的、红的蓝的花儿将竹筐挤得满当当、蓬松松,每走一步就柔软地摇晃,沾满露水的骨朵下巧笑倩兮。
是橹声咿呀的画舫,青山白云、烟柳花树用一瓢打捞起,潋潋光影搅动破碎的面庞。
是纤柔的身姿、轻扬的裙摆和飘然拂过的香,隐藏在雾中而难以看清全貌,每当我试图靠近,面前景象便如壁画片片剥落,高楼庙宇轰然崩坍,仅剩我立于废墟之中。
眉眼如何笑容如何声音如何香气如何,你是一个谜,冒然闯入我的梦中,却在第一缕阳光穿透玻璃前蒸发殆尽,不着痕迹。
神明依然在每个夜晚前来,带着无法延续的记忆。
1
起床,洗漱,打扫,供花,这是我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刚擦过的地板反射出三两明晃花影,我走到装饰墙边取出瓷瓶,玉兰花瓣微微泛黄,已经有了凋谢的迹象,我从窗边剪下一枝梅花,插在瓶中。
花朵并非要日日更换,若养护用心,花期长达十天半个月倒也不是难事,只是我坚持三天一换,从春桃到夏莲,秋桂到冬梅,十几年来从不更改。
清晨的日光照在装饰墙上,于凹槽四角投下一个个影窝儿,被这朦胧所包裹的是一座一拃多高的石雕仕女像,手提花篮,衣袂飘飘,五官却模糊不清。我虔心供奉的对象,不是任何显教神,也不是求财源广进、平安顺遂的财神福神,只是这么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无名小神——花神。
关于我和花神的缘分,大抵要追溯到20多年前。据奶奶说,那时我还只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平常住在城里,一回乡下就疯了似的到处乱跑,山上的一草一木,会飞的会跑的我全都好奇,见花就采见果就摘,奶奶跟在我身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小祖宗,你慢点吧,山又不会飞,可我一心追逐那蓝色的蜻蜓,哪里还听得见奶奶的话,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山的深处。
待到夕阳归山,林中已是一片岑寂,蜻蜓不见了踪迹,我这才发现四野幽暗,高大的树冠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绵延无尽。惊惧与恐慌一下攥住了我,我边跑边大声叫着奶奶的名字,脚很快变得又疼又肿,脸也被灌丛的尖刺划破了,仍是不见一人。
正不知如何是好,我突然看到几米开外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边快速移动,以为是奶奶来了的我欣喜地就要跑过去,再定睛一看忽觉不对,那东西似乎要比奶奶高得多,乌漆麻黑跟座塔似的,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幼小的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奶奶在床头给我讲的“麻屋子”的故事,据说麻屋子只在晚上出现,它们会抢走那些不睡觉的小孩,再把他们带到山洞里吃掉……
当时是傍晚时分,林子里虽说昏暗些,但还不至于黑的走不动路,因此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东西黢黑的轮廓,它平滑地移动着——毋宁说,像在飘,见到这一恐怖情形,才6岁的我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奶奶后来说,其实那片林子不大,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走出来,可她当时就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直到不远处传来我的哭声,这才发现我躲在一截老树后面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奶奶把我接回去后,我就像变了个人,原先的灵气都没了,只是整日浑浑噩噩地坐在窗前,到了晚上就开始夜哭,呜呜咽咽,像头受伤的小兽,没过两天就发起了高烧。
这可急坏了奶奶,她四处求医问药,还请来隔壁村的神婆为我叫魂,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一点作用都没有,我还是日渐消瘦下去,这时有人建议奶奶到镇上的庙里为我祈福,据说那里的地方神十分灵验,有人家里生病治不好的都会去那里求符,还真有几个痊愈的。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奶奶还是带上我去了庙里,回来的时候我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花瓣形的铜锁。据奶奶说,这是因为师傅看出我命格轻,易受邪秽侵扰,特将庙中神的护持加在我身上,但从此需勤加供奉,因为我已与神结下缘分。
而我,则在拜完庙的第二天清醒了过来,幼时的记忆如今已经面目暧昧,只记得自己在黑暗的林中不断哭泣,一只手轻柔地将我牵起,微热的触感让我忘却了恐惧,跟在那穿白纱裙的女子身后,兜兜转转我就看见了奶奶心急如焚的脸。
奶奶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溢满了欣喜的泪水,抱着我不住地说,回来了,回来了。
然后就开始命我每天去附近的小山坡上采摘新鲜的花朵,每到夏天,那里总是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桔梗花,山风一吹,花朵裳连摇曳,远远望去像是蓝色的火焰在燃烧。我爱惨了这种花朵,整日腻在山坡上,摘累了就躺下睡觉,醒来带着一身压花急吼吼地归家,也不知染蓝了多少件衣服。
只是我常常想起那天的神秘女子,想起她周身笼罩的淡香,如夜露洇开在墨汁般浓稠的密林中,尽管她牵着我的手,我们是如此接近,女子的面容却在光芒照进来的瞬间一下枯萎、褪色,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2
“花朝节?”
Monion擦拭酒杯的动作在听到这三个字后顿了一下,“是啊,”我接着说,“花朝节在每年农历二月十五举行,在这一天,人们沐浴、焚香、着新衣全称出动,去花神庙里虔诚朝拜花神,在明代是很盛大的节日。”
“我说在展会上邀请一些汉服爱好者参加,复原花朝节的盛况,我们也可以顺便卖点花花草草,然后他说我脑子有泡,竟然异想天开搞花朝节,现在谁还拜什么狗屁花神,还不如直接搞点小情侣主题的玫瑰花,然后我就给了他一巴掌,走了。”
“也就是说工作泡汤了?”
“是啊。”
我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没有再和Monion对视——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果不其然,一声叹息从吧台对面传来,“是不是连工资也没结?”
“……嗯。”
透明圆壶中映出Monion缩小的脸,卤素灯的“火苗”在他瘦削的下巴上一跳一跳,“张晨,你到底是如何看待花神的?”
我一愣,Monion很少正面问我这个问题,见他一脸严肃,我不由坐直了身子,
“你知道小时候那件事吧。我清醒过来后,去了几次镇上的花神庙,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那个神秘女人把我从林中带了出来,这些年我总是做些断断续续的梦,就好像……有谁在召唤我回去,回到神庙那。”
“花神庙不是被毁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是的,是在我上小学不久,奶奶去世那一年,花神庙因为镇子修建公路被拆毁,镇子里有几位百岁老人反对的,终究因为势单力薄没能阻止。”
“回去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信花神的人已经很少了。”
胸口被一股无声的钝痛击中,我艰涩地说:“只要还有信仰的人,花神就不会消失,奶奶和我说过,‘晨儿,你的命是花神救的,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本,忘本就会无心呐!’供奉花神是我提醒自己的方式,也是我对奶奶的承诺。”
“懂了,”Monion垂眼看着沸腾起来的烧瓶,“只是……单凭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很难捡拾完那些遗落在岸的贝壳吧,何不试试重新雕琢,自然会有收藏家会被那美丽所吸引,慕名前来。”
这位年轻的调酒师说话还是一贯富有深意。
我正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玻璃门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我听到一群大爷大妈在高声议论着什么,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太危险了,叫警察来吧”、“这小姑娘精神不正常”,直觉告诉我有事发生,推开门走出去便听到有人在叫我。
“小晨哥哥!”
那声音熟悉得很,可我左右分明没人,正疑惑之际,见一群人聚集在Waiting Bar门口的樟树下指指点点,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白色吊带裙的女孩正趴在及腰粗的枝干上笑眯眯地望着我。
“小晨哥哥,你怎么来了?”
“浑儿,你在那干嘛?”我冲她大喊,“快下来,好危险的!”
对方朝我晃晃手上的东西,似乎是一团白色的棉絮,“要下雪了,我在给小鸟填窝。”
“这阳春三月的哪来雪呀,”旁边一大爷小声咕哝着,“小伙子,这是你妹妹?这么高的树她是咋爬上去的,这下可不好下来喽!”
我顾不上解释, 浑儿朝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一条腿跨过树杈准备退回去,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无奈一群人堵在正前头,一时半会竟挤不进去,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挂住了”,我吓了一跳,直接破开人群飞冲到树下,好巧不巧竟将浑儿接了个正着儿。
说来也怪,这么一个大活人,从几米高的树上掉下来,居然没把我砸骨折,我看着怀里还懵懵懂懂的浑儿,我们两个都好好的,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真是个奇迹。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我很少训斥浑儿,但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浑儿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等我说完后才听到她小声嗫嚅道,“可是……不填窝它们会在变天时冻死的。”
“你怎么知道?”
“樟树伯告诉我的。”
“这棵樟树?”
“嗯。”
刚才和我搭话的大爷似乎看出了端倪,把我揽到一边。
“小伙子,我看这小姑娘年纪和你差不多,是不是脑子上有点?”
“哎,长得这么俊,还这么年轻,要不要大爷帮你问问,咱医院里有熟人……”
我心里不悦,婉言谢绝了,见大爷还不死心,我生硬地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自家的事。”
大爷悻悻地看了我一眼,背着手走了。
一位年轻女性带着孩子走过,孩子好奇地看向我们,被妈妈一把拉住,“快走!再看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异样的眼光落在只穿了一条白纱裙的浑儿身上,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
3
只有我知道,浑儿之于我,是天使,是花神派来慰藉孤独的我的精灵。
七岁那年,奶奶离世,我从此失去各种意义上的故乡,成为在城市漂泊的流浪儿。
城市有车水马龙的街道、修剪齐整的草坪、24小时不歇业的便利店,大人牵着小孩在公园里散步,遛狗,可是没有我,没有山上山下摘野果、偷红薯的我,没有躺在山坡上看云熟睡的我,没有奶奶哼哧哼哧跟在身后肆意疯玩的我。
七岁之后,故乡在我心中成为忧愁的同义词,我常常想,如果故乡有灵魂,它一定是跟着奶奶去了花朝,那盛开着蓝色桔梗的山坡啊,就在故人的美梦中升空、飞腾,藏进时光的密匣里,从此永远不再开启。
奶奶的祖屋空了,花神庙只剩下一堆废墟,我不肯走,每到夜里趁父母不注意就偷跑出来,在花神庙附近来回游荡,有时我看见一条条黑影飞快地掠过瓦房和院子,却不再像幼时那样害怕,我知道,它们只是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魂灵。
废墟的后面紧挨着一条小溪,岸边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海棠树,有时我会到树下坐着,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溪水流淌。
忘记了是在哪一个春夜,海棠花铺遍地,当我再次立于树下,隔着花香雨帘,对面站着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
起初我以为她也是一个游魂,穿着白色碎花裙子,乌黑的长发披散脑后,可看着看着,她突然拔腿朝我跑过来,那张牙舞爪的架势生生把我吓哭,两条腿也跟灌了铅似的,两人绕着花神庙来回跑了三四圈,我终于认输,一屁股坐在砖头上。
“花神在上!我发誓,除了偷过老张头家的红薯外,我没干过其他坏事。”
对方不言语,却一个劲地往我脖间摩挲,这是要把我掐死?我害怕地向后退,突然发现她手指着的是我衣服里掉出来的铜锁。
她伸出右臂,手肘处的花瓣印记和我的铜锁如出一辙。
女孩冲我展颜一笑。
真相大白,原来她不是鬼,而是和我一样被花神庇佑的孩子。
后来我知道了她叫浑儿,她的身世很神秘,听镇上的老人说,她是被同村药铺里的大娘捡到的,发现时浑儿大概五六岁,就在离花神庙不远的海棠树下,她咬字清晰,却说不清自己父母是谁,家在哪儿,好像丧失了五岁之前的记忆,大娘对这小姑娘心生怜惜,收养了她并取名浑儿。
浑儿的出现极大地安抚了我失去奶奶后不安的心,我们在溪水流淌的山谷里跑啊,跳啊,斗草捉蟋蟀,金灿灿的油菜花被浑儿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她给我唱歌,把花草树木的语言讲给我听,还陪我晚上一起去花神庙附近探险,正是因为有浑儿,我的童年才不那么寂寞。
只是我渐渐地听到一些传言,这些传言似乎和浑儿有关,村里的大人常常议论她,却又不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跑去问了母亲,母亲刚开始不肯说,在我的死缠烂打下,说了什么“心智退化”,最后叹了口气,让我对浑儿好点。
浑儿是因为生病被抛弃的吗?每次听到镇上的小孩叫她“袜袜”(傻子),朝她吐口水,我总是和他们扭打成一团,为此还被父亲绑在树上待了一晚。可我就是不相信,浑儿是多么美丽的女孩子啊,眼瞳又黑又亮,白净的脸蛋上有两个斜斜的酒窝,笑起来眼眸盈盈,就像一朵湿漉漉的海棠花儿。
村里有老人说这叫“缺魂少魄”,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浑儿的觉窍被关闭了,就像冬天里的花芽,进入了半休眠状态,有些会在春天来临时苏醒,有些则永远无法醒来。
后来的后来,药铺大娘被儿子接去了城里,作为养女的浑儿也一并住了过来,只是浑儿和他们隔着层血缘关系,大娘虽然疼爱她,碍于经济能力有限,终究没能带浑儿看成病,浑儿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4
看热闹的人群散了,我脱下外套披在浑儿肩上,“想不想喝咖啡?”
浑儿歪着头,像小猫一样望着我,“你不生气啦?”
“我没生气,”我拂去她额前碎发上的小绒毛,“我只是担心你会摔下来。”
“不会的,樟树伯说会接着我的!”
浑儿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突然激动地捂住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晨哥哥快过来看!这些鱼在屋顶上游呢。”
Waiting Bar严格来讲是家酒咖,巨型玻璃鱼缸从顶部的酒柜延伸出去,一直贯穿整家店的中心区域,从玻璃门外侧看就像一条蓝色的飘带浮在天花板下面,我带浑儿进去,她仰着脖子抬头看了好一会,瞧得脖子都酸了,这才又去摆弄吧台墙上花花绿绿的咖啡杯,见她玩得入神,Monion笑着说:“熟客们会把自己爱用的咖啡杯寄放在这,可以省去一笔杯子钱呢。”
“小晨哥哥的也在这吗?”
“当然,”我举起手中的骨瓷杯,“我已经为咱们Monion大师上缴三年咖啡税了。”
Monion说:“我很荣幸,您专程赶来这里喝调酒师做的咖啡。”
我双手合十,“小弟不胜酒力,没法让大师发挥所长,请多海涵。”
一位女客走过来,取走一杯深褐色的饮品,上面浮着淡黄色的柠檬皮,我随口说道,“这颜色和板蓝根有点像。”没想到浑儿竟说:“这是可以缓解感冒的酒,对吧?”
Monion有点惊讶,“没错,这款酒叫‘最佳煮酒’,在调制的时候放入了很多药材,春天患感冒的人很多,每天都有人点。”
“药材里是不是加了橙皮、丁香还有肉桂?”
“对,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的呀。”
浑儿拥有极其发达的嗅觉,隔着老远就能闻出饭菜里放了哪几种植物,加了哪些香料,看来她跟着药铺大娘还记住了一些药名。
Monion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正好今晚Waiting Bar有个派对,他一口气调了好多曼哈顿鸡尾酒,让浑儿分辨其中的差别。
“这杯有树的味道。”
“这杯加了龙胆草,有点苦苦的。”
“这杯……我不太喜欢石榴哎。”
最后,Monion只能甘拜下风,他请浑儿喝了一杯耶加雪菲,在浑儿去挑杯子的时候对我说:“她就是你那朵迟开的海棠吗?”
我说: “我常常在想,上天赐予人一种天赋,但往往却剥夺得更多。”
“Ohlàlà……”
Monion突然大力地拍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们调酒师里盛传这样一句话:如果生活给你酸柠檬,那就做杯柠檬汽水!再看看身边有谁有伏特加,就可以一起开派对啦!”
“浑儿可不喝酒。”
“哈哈哈,你见过她喝酒吗?”
“这……”倒还真没有。
Monion看着浑儿的背影,“也许她有很多秘密,是连你也不知道的。”
是吗?
浑儿取下一只山茶花纹样的马克杯,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图案,很珍惜的样子。
头一次,对于浑儿的事,我不再那么笃定。
5
月色朦胧。
搁架上,忽明忽暗的光点跳动着,若鬼火摇曳。
我循着那光点在漆黑的卧室里行走,大脑一片混沌,只是下意识地寻找,看见了……近了,光点停在一个小物件上,触手粗糙似有暖意,我抚摸着表面,指腹碰到底部的凹槽,蜿蜒折之字形——阴刻的文字?
眼前闪现薄如蝉翼的纱衣、纤纤玉手提着花篮,我摸索着灯光,想看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倏然贴了上来,伴随着一声巨响,我跌坐在地上。
是谁,指引着我寻找真相?
在漫长的史书记载中,又是谁被抹去了姓名,徒剩苍白的剪影?
天光大亮,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手边瓷瓶碎裂成片,刚插上的山茶花整朵离枝,花瓣上的水渍还未干透。
冥冥之中,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转动。
6
三天后果真如浑儿所言,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