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秋,夏开始远去。
晚饭后,朝霞处旧云叆叇。
夜落,蓄积了一夏的雨,终于瓢泼倒下,雨势帅气。
大人念叨着雨真好,庄稼要喝够了,农夫们不用奋力的抢河塘里沉淀许久的老水。
小娃儿捏着嗓子说怕,在薄被子里乱串,躲这橐橐雷声,熟练的撒娇要妈妈保护。
摘掉空调插头,拧开风扇,盘坐在床上,舒一口气。
夏日炎炎,终于减去一半。
“他要走了。”
“谁要走了呀?”
“夏。”
“夏是谁,夏什么样子?”一个翘睫毛的小娃问我。
我的夏日情怀很浓,一向怕冷的我,总希望夏的庇护久一点。冬对我来说:除了千遍一律的鞭炮、雪花、手套、 红肿的香肠手指,便没了更深的记忆。
“夏的样子可多了。”我回过神告诉他。
是平底拖鞋下,躁动不安的脚丫。
是姥姥手中悠长缓慢摆动的蒲扇。
是爽口的碎冰,滑入喉咙坠入腹中的快意。
是刚打的井水,至头顶冲下,兴奋伴随凉意贯彻全身的尖叫。
是院子里繁星点点的涩青枣、酸葡萄、甜梨子和刚刚长青的大石榴。
是自家菜园里形色各异的菜瓜、圆滚饱满的香瓜、橘黄暖红的番茄、辣手辣眼的尖椒。
“没了吗?”他问。
“还有啊。”我说。
夏很斑斓,充满童趣!
2
是一排排平方屋顶的喧闹,凉风,故事,裙子和深夜劳作的渔夫。
是被拖拉机碾压扎实的土路上,一大阵扑扇翅膀的鸭鹅和“攻城略地”后的片片粪土。
是道场间的凉席里平躺着的少年,他们抬眼:铺天盖地的夜灯挂在高处,最显眼的北斗七星从未离开。
夏天的模样好多好多,我数不清了,请你也帮我回忆吧。
夏还像一部老旧的无声电影,画面缓慢而丰富。
在嘘嘘嘶嘶的声中,拨开低矮柔软的草丛,把迟钝的萤火虫轻轻盖在手心,放进白色的蚊帐里,微弱的绿光飘忽晃动,我盯着它,像在看一个禁锢的舞者。
不常来的冰棍大爷,蹬着咯吱吱的自行车,托着一箱用破薄棉被盖着的红豆沙冰棍。五毛钱卖两个或两个啤酒瓶换一个。
奶奶家的高脚长桌下,堆积了半人高的啤酒瓶。
卖冰棍的摇着波咚鼓,越来越近。慌忙之中,我从桌下方抽出两个瓶就往外跑,一转身——哗啦哗啦,瓶子们顺势而下,炸裂开来,冰棍没吃成,又挨一顿骂。
唉,可恨又可爱的,冰棍大爷,你何时再来啊?
炙热的阳光,配着高昂的知了叫声,小孩子哪里有心睡觉。
穿好割脚的透明凉鞋,找来两个塑料袋。挑根细棍子,拿块吃剩的瘦肉,绕了一根长粗白线,打好死结。
叫上昨日约好的伙伴,五步并作三步,落坐在熟悉小水塘旁边。长线轻轻甩出,一手握着杆,一手拿树叶,凉风偶来。
不稍一个钟头,红色的虾已经在袋子里“摩肩接踵”。
再两个钟头,日西行,有些倦意。准备掉完最后一杆,打道回府,一只大龙虾很精,匍匐洞口,对着肉凝视,久不上钩。
我见它:触手可及:立马爬在地上,伸手去抓,虾后退,我一急,往前探身,猛蹿出去,摔的面目全非,半身泥浆,虾遁形。
我落魄惶遽的回家,母亲笑问:下回还钓吗?不了,命重要。
夏离,已是年少末尾。
3
“为什么你说的夏,我都没有见过呢"?小娃儿又问我。
“因为,那是我的夏天啊。”我摸摸他。
你的夏天,大概很小吧:手机,无线、微博、空调。不过也大:洞悉万象,知晓天下趣闻,离伙伴似一屏之隔,又恍若山丘。
无关好坏,时代的步伐,总如洪流般冲走记忆,冲淡曾经的欢笑。
回忆生生不息又转瞬即逝,所以抓住夏天的尾巴,也抓不住夏日情愁。
像小王子里说: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
所有的大人都有夏天,虽然只有少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