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前知识普及：个人引用的是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的观点——在他看来，交往双方的人际关系以及所处的环境决定着相互之间自我空间的范围，他将这种空间范围划分为四种距离，各种距离都与对方的关系相称，这四种人们的个体空间需求分别是：公共距离、社交距离、个人距离、亲密距离。

··············

何九华发现一个问题：尚九熙的人际交往距离比普通人大将近三分之一。

“双脚是我们身体中最诚实的部分”

何九华忘记了是从哪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的这句话，但不管从哪，他觉得还蛮有道理的。

第一次察觉，是在一聚会。

那天何九华没想到会遇到尚九熙，他本来也是被朋友叫去凑热闹的，结果一进门眼神就黏在了站在大厅内角身着一身黑条纹西装的尚九熙身上。

何九华觉得有意思，因为他记得尚九熙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不喜欢穿正装，一般来说他是宁愿窝在自家沙发上看看书或者画下画的。一打听，果然是有他喜欢的一个小众画家在。

何九华是个四处吃得开的，看尚九熙正跟人谈的起劲儿也就没去打扰，自顾自的喝酒聊天去了。

其实何九华也就楼上楼下晃悠了两圈，还实在是因为人多他才能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被迫晃悠两圈，结果就这个把小时的时间，等何九华再看到尚九熙的时候，那个人就凭借莫名的魅力被好几个打扮妖娆的姑娘给围了。

第一反应当然是去把那群姑娘给挡了，但何九华端着剩下的半杯红酒往那个方向跨出去两步之后，他又退了回来，倚着搁置酒杯的一个小吧台饶有兴味的看尚九熙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尚九熙也不知道这几个姑娘怎么就找上他了，毕竟除了跟几个画家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都不算熟识的朋友交谈了一会儿，他都在安安静静喝自己的果汁、吃自己的糕点。

刚开始还好，毕竟同处一个场所，跟谁的距离都不可能太远，但至少还在尚九熙社交距离之内——他特意挑了一个背靠角落的相对较大的圆桌，起码有个桌子做隔断。

而且本来只有一个找他搭话，很识相的坐在了他对面，但随后人数的增加迫使两边的人距离他越来越近，尚九熙就开始不自在了。

尚九熙默默的把就剩下一点果汁的玻璃杯悄悄扒拉到自己面前的桌沿——隔壁的女孩子又贴近了一点；

尚九熙脚上开始悄悄用力连带着椅子一点点往后移——另一个隔壁的女孩子靠近了一点；

尚九熙本来想忍一忍，结果两边的姑娘干脆直接坐到了手边，简直快要贴身上来，而座下的椅子终于靠到墙退无可退，尚九熙终于端起杯子站了起来继续后退。

姑娘们当然诧异，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只喝果汁不愿接触姑娘的男人。

尚九熙本身性格修养极好，只是跟陌生人过于近的距离叫他快要呼吸不过来，最终退到伸手不可接触的距离道歉后走向另一个安静的角落。

何九华杯子里的红酒剩下最后一口，被他毫无节奏的摇晃着挂上杯壁又滑回杯底。

尚九熙人际交往个人距离大概相当于别人的社交距离？

有意思。

何九华看着尚九熙欠身退开，斜倚着吧台的身子站直，舌尖抵着腮也没能成功遮住扬起的笑意，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下了肚。

第二次察觉，是七队团建。

何九华在七队跟谁最亲密？

秦霄贤！尚九熙想都不会想就会回答出来。

你能接受两个大男人脸贴脸的都不带躲？你能接受一大男人扑上来一把抱住你不推开还下意识反手相护？你能接受被另一个大男人熊抱着同睡在一张床上？

咦~尚九熙不能。

就算是熟识的人，尚九熙也不会轻易的跟人勾肩搭背，半臂的距离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小的亲密距离了。

所以那天团建，一张两米的沙发，中间硬是空出一米来——一头是不想喝酒独自刷手机的尚九熙，另一头是粘起来似的喝的正开心的何九华跟秦霄贤。

张九泰在另一张沙发上使坏撺掇二哥给他唱情歌；芳芳装醉耍赖抱着同样滴酒未沾的郭霄汉不肯撒手；小马跟艺哥刚搭不久还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只是紧挨着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别人笑闹，时不时的说说悄悄话；孙九香早就习惯了何九华在的时候秦霄贤牛皮糖的样子，小孩儿爱玩儿他就宠着，唱首歌喝喝酒的间隙把小孩儿喝的酒换成低度的酒精饮料······

所以只有尚九熙一个不喝酒也不唱歌，不过大家认识久了，早就习惯他的状况完全不管，但也不让他开溜，毕竟最后还得靠把尚九熙把醉的六亲不认的他们扔到回家的车上。

那天何九华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但实则每每看到有人坐到尚九熙旁边，而尚九熙悄悄往沙发角挪动时，何九华的笑容都深了不止一点点。

嗯，尚九熙的亲密距离大约在正常人的亲密距离跟个人距离之间。

第三次察觉，是在何九华家里。

其实第二次跟第三次是紧挨着的，因为尚九熙得送自家“烂醉如泥”的亲搭档回家。

不出意外的，熬到后半夜，尚九熙尽职尽责的皱着眉头一一把队友们架着扔进提前叫好的车上，最后才返回包间去捞躺在沙发上意识朦胧的何九华。

装醉的何九华明显感觉到尚九熙站在沙发前看了自己很久，然后叹了口气。但他装醉闭眼躺着，不得而知尚九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何九华还是很慌张，他害怕尚九熙是用跟送其他人一样皱着眉头但是无奈的神情看着自己。

于是他半真半假的侧翻了个身，结果可能确实也是喝得有些多了，身子瞬间失重，差一点跟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

差一点？

对，因为尚九熙及时把人捞了回来带进了怀里。

何九华半醉着的神志瞬间回了大半，清晰的感知到了喷洒在侧颈带着水汽的呼吸，以及在腰侧逐渐收紧的双臂。

但是何九华不敢动作，完完全全，不敢。

然而时间短暂，尚九熙克制的拥抱只有几秒，然后是放开、将人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自己一只手拉住何九华从肩上垂下的漂亮的手，另一只手臂放在何九华精瘦的腰间给人送力托住。

再然后就是一如既往，只有何九华享受了被尚九熙亲自送回家的，差别待遇。

何九华任由尚九熙把他放上车、带回家，满脑子只有尚九熙之前面对姑娘时的步步退避，只有尚九熙面对队友靠近时悄悄后缩的双脚跟皱起的眉头，还有最后那个短暂的拥抱跟打在耳侧的呼吸。

何九华的大脑难得没有被酒精搞到宕机，在尚九熙给他盖上被子关灯走出卧室的最后一秒叫住了他。

尚九熙在何九华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瞬间也差不多明白了何九华是装醉，或者，至少还有意识只是半醉。

脚比心诚实，尚九熙在过脑要不要转身之前已经答应了何九华那声叫唤并且转了身。

何九华有点晕乎的的掀开被子下床站着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向尚九熙靠近了两步，尚九熙没有动。

正常的，他的社交距离，何九华在心里默念。

何九华又向尚九熙靠近两大步，尚九熙没有动。

正常的，他的个人距离，何九华在心里默念。

何九华低头看着两个人几乎快要相抵的脚尖，发现尚九熙还是没有动。

不正常的，他的亲密距离，何九华在心里默念。

何九华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准备抬头看尚九熙的表情。

可何九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尚九熙是不是皱着眉，尚九熙的脸就已经放大了出现在他的瞳仁里。

尚九熙向着何九华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后来何九华跟尚九熙说起过这件事，尚九熙思考了一下，回答说：

大概是能量守恒吧，我跟别人的距离更远一点，就离你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