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魂——水缸里头有金鱼儿

一 、两个窝窝头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家族的兴衰轨迹好像早设计好,上一辈和下一辈的出厂设置大差不离。可是又有人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虽然出厂设置一样,但是有的人成就可以超越前辈,光宗耀祖,有的人管不住心魔,出了岔子,就没有上一辈那么幸运了!

就说山东运河边上的许印才,排行老五,上头有四个姐姐。许印才唯一的儿子许金锁,排行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因为来之不易,怕被老天爷收了去,就取名金锁,意思是锁住这个儿子,钥匙谁也不给。

大家叫许金锁老四,叫徐印才老五,倒像是儿子比爹大,这么叫着叫着,金锁就成了家里的祖宗,爹娘和三个姐姐都疼他,过年不供奉天地和列祖列宗,也要拿糖哄金锁开心。这可是真事儿,有一回过年,供桌上就是没有糖块儿,因为金锁偏要一块不剩地装进自己兜里,没办法只好苦了祖宗,许印才把糖块儿连同一只烧鸡塞给了金锁,拿一边去吃了。

金锁的娘叫金凤,17岁嫁过来,她是这个家的粘合剂,没有她这个家就地解散,行李都是现成的,拎包即走。

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许印才一看是女孩,就安慰金凤:“没事,明年再生一个,这个就当试一试。”金凤没说话,孩子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好像错都在她。许印才给她熬了小米粥,热了窝窝头,还炒了个白菜梆子。

金凤生第二个孩子,许印才更紧张了,接生婆首先知道是女孩,她也失望,不过还是好言相劝:“闺女好,闺女知道心疼人!”许印才一听,脸上的紧张和期待消失,换上嫌弃和厌恶,接生婆收拾好东西走了之后,他听到金凤喊饿,忍住脾气钻进厨房,拽了两个窝窝头,隔着门帘精准地投射进床上的帐子里,险些砸了娃娃,金凤一句怨言都没有。

“吃吧,吃了好喂你那没用的丫头片子。”许印才嘟囔着:“嚎什么嚎,饿着你了?怎么不在肚子里吃饱了再出来,浪费粮食。”

第三个女孩出生的时候,金凤的伙食水平又下降了,许印才还是用相同的手法,往白帐子里投掷了一个冷冰冰的窝窝头,这一次在窝窝头的数量上就能看出他有多生气。金凤拿着窝窝头送到嘴边,想起她小时候在下冰雹的时候捡的冰疙瘩,硬邦邦的凉飕飕的。

这伙食实在不能再降,所以在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当许印才都不敢面对刚从帐子里钻出来的媒婆的时候,媒婆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带把的,能传宗接代的!”这一次许印才高兴坏了,还穿着裤衩子,就骑上车子出门了,沿街喊着:“是个带把的,是个带把的……”到店里给刚出生的金锁买了一顶小花帽,一路又骑到金凤娘家,给岳父母报了喜,这才想起来回家给金凤炖一只母鸡。

金凤终于喝上了鸡汤,她“吧哒吧哒”喝得震天响,许印才听着也受用:“喝吧,喝吧,喝美了好喂孩子。”金锁的哭声也震天响,许印才还是很受用:“这小子行,你听多有劲儿,哭吧儿子!涨劲儿!”

许印才的黑瘦脸颊徒增了一张裂开笑的嘴,全家人都不习惯,许老太太和许老爷子当然也高兴,但是看许印才的嘴里清晰可见的牙齿和牙龈,他们逐渐有点害怕:“行了 ,一天天跟傻子一样笑,小心乐极生悲!”

许印才挨了老爷子的训斥,不敢在家里笑,有时间就去村子里转悠,在河滩上白杨林里,在柏油路边上,在各家门前,在农田里……村里正常人都下地干活,没空和他分享喜悦,应付说几句他觉得不过瘾,见到牛羊要逗一逗,见到外来的傻子要聊上几句,村头晒太阳的老人他也愿意凑上去。他那两条跟竹竿一样又细又长的腿真能干,人们又给他取了绰号“五转悠”。

二、金凤凰飞了

许印才不用干农活儿,是因为15岁开始学的手艺派上了用场,给家具的玻璃画画。嫁闺女需要陪嫁家具,一口木箱子,一件碗橱,一件衣橱,还有一张梳妆台,这四样是标配,是许印才的商机。

因为这门手艺,许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应该说是许印才的日子好,他吃得荤素合理,穿得花里胡哨,在城里跟公子哥们混得熟,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家里家外,亲戚朋友都尊敬他。

他擅长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画法,构图精妙灵动,尤其是画凤凰,那是一绝,据说他画的金凤凰,有灵性的孩子见了会吓哭,有的孩子亲眼看到凤凰从衣橱上飞出来,在空气里盘旋着飞扑过来,那孩子吓着了,找神婆叫了魂才好,神婆给许印才正名,那见着凤凰飞出来的孩子都是有灵性的,是不一般的神童,有出息,好着呢!所以谁家打家具,就都找许印才,盼着自己的孩子能见到飞出的凤凰,或者叽叽喳喳的喜鹊。

唯一例外的是,许印才的大女儿出嫁,没有找他画画。许印才眼看着许丹领着一个画匠来家里干活儿,瞬间没了脾气,点燃一根烟,蹲在门槛上说:“找个外人来,臊你爹的脸来了!”

大女儿许丹二十三岁相亲认识刘英俊,在当时算是老闺女了,毕竟两个妹妹十八九岁都出嫁了,金锁也早早地娶了媳妇。许印才给许丹准备好了打家具的钱,另外准备了五百块现金当做女儿的体己钱。这是许印才唯一一次对许丹如此大方,许丹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工,伺候金凤坐月子,照顾弟弟妹妹,家里家外收拾料理,被许印才指挥得服服帖帖。

这么听话的闺女儿,却被许印才当成出气筒。

别看许印才长得黑瘦如火棍一般,他发起脾气来能量可真不小。可是谁给他气受,他偏偏不敢跟谁人家发脾气,把脾气拿家里来对着许丹和金凤发。发完脾气,看着战战兢兢、可怜巴巴的许丹,许印才心里后悔了一万遍,为了给自己的坏脾气找个合理的理由,他开始对着许丹说:“爹不容易啊,在外面给人家干活儿,这个气得受,那个气得忍,这不都是为了你吗?要不你哪来的饭吃?哪来的衣服穿?”这样说着,后悔逐渐变成了委屈,恢复了脾气,又觉得妻儿都是来讨债的。许丹是成年之后,顿悟了许印才并不爱他,只是那她撒气而已,翅膀硬了就爱跟许印才对着干,也顺便帮还在忍气吞声的金凤出气。

金凤也不敢说话,一向唯唯诺诺,她不是在害怕什么,她就是性子软,没有主见。尤其是孩子们成家之后,许印才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糊涂,不拿金凤当老婆,好像是自己养的妓女或小妾,又或是一只宠物。

家里来人的时候,他会招呼儿女或孙辈们过来,给客人倒酒夹菜,招呼不动儿女,他就招呼金凤,让金凤倒酒夹菜,还调侃道:“我这娘们儿还可以吧?四十多岁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然后让金凤扭过身去,拍着她的屁股说:“这可是生过4个孩子的屁股,你看这腰是腰,腚是腚。”

金凤又害羞又生气地躲到厨房里,暗自哭泣,她觉得许印才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她。

金凤每次想说说这件事,要许印才不要这样下流,许印才就一脸不屑。他说:“最好哪天来个野男人看上你,花点钱把你领走,你再好看,反正我是看够了。”金凤只能偷偷地哭。

三、暴怒的花轿

那天夜里,许印才喝得醉醺醺,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把泥土路折磨的不成样子。他进屋二话不说把金凤拖进卧室,就要干男女之事,许印才不知发了什么风病,捏得金凤疼得滋哇乱叫,两个外孙被吵醒,哭着喊着要救金凤。就这样当着孩子的面,许印才完成了他作为丈夫的权力,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最后一次了,你给我老实点!贱娘们儿!”

本本分分的金凤不知道自己贱在哪里,刚遭受了这样莫名的指责和侮辱,她只能闭着眼睛哭,孩子们也围在身边哭。金锁和媳妇秀娟在隔壁院子睡觉,也被吵醒了,看到金凤和孩子哭作一团,恨不得把许印才打死:“他上哪了?”

许印才早就溜出了大门,跨过大运河,去邻省的镇子上,习惯性地进了赌场,吵嚷的人群让许印才瞬间清醒,热情的招呼让他快忘了自己已经输光了家产,他异常兴奋。他坐上赌桌,掏出了一张几乎快揉烂了的纸,大吼道:“我的赌注!你们谁有这个种!”大家一看,傻了眼,原来许印才把金凤搬上了赌桌。那群镇上的混混,知道金凤是个美人,四十岁也照样光彩照人,有个年轻的混混说:“金凤婶子可是个大美人,我乐意啊!哈哈哈!”

许印才听了,上去给了他一拳说:“你他妈玩不玩,别说这风流话!黄毛小子!”小混混挨了打,忍着不还手,毕竟许印才平时还算个老江湖,陪着笑说:“怎么还动手了,开玩笑呢,我婶子可是我的长辈。”

不用说,许印才输了金凤。

三天后,小混混领着他的好兄弟们来接金凤,他们骑着自行车,提着点心匣子,气派地很。金凤早就坐在炕上准备好了,她不哭不闹。但是她浮肿泛红的眼睛显示,她昨晚一夜没睡,哭了一夜。

许印才坐在堂屋,望着炕上的金凤说:“这就对了嘛,哭什么哭,闹得我一夜没睡。给你换个男人享福,你还不愿意了。”

小混混进门,把礼品摆上桌子,喊了一声:“许叔,今天我把婶子接走了,给我爹续上弦,可亏待不了婶子!”

说着就要进门,金凤镇静地看着这群人说:“你们先回去,给我一天时间,等我处理一些家事,明儿个这个时候再来接我,带上你爹来更好。虽说我是许印才输给你的,但是你李家是重情义的,我也是真心要嫁,我要你爹明媒正娶,抬上轿子来接我。”

小混混高兴坏了,带着人赶紧去镇上置办了轿子,请了人把轿子布置成大红花轿,又指定了四个精壮的兄弟抬轿子,雇了吹打。

这边金凤不哭不闹,照常收拾着家务,许印才很是纳闷,一直追问金凤:“你真就这么绝情?还不是我成全了你!”

金凤被问烦了,说:“你最好亲眼看着我风风光光地、轰轰烈烈地离开这个家!不然等我做了厉鬼,要来敲你的门。”

等到第二天,金凤早早就收拾好家,安顿好外孙们的饭菜和衣物,穿上24年前的大红嫁衣,盖上她昨天去镇上新买的红盖头,抱上一个红包袱,坐在床上等着。

李老爷子亲自来接亲,挟着金凤的手美滋滋地把她请进花轿。吹吹打打上路了。

许印才不想去看,这时候他竟百般不舍,他盯着金凤,金凤一个头也没回。许印才追出去二里地,在村口靠着一棵树蹲下来,哼唧唧地骂着。

“轰隆隆”一声,迎亲的队伍吓得抱头卧倒。

花轿爆炸了!

大家震惊地看着花轿被拆成了好几半,接着燃烧起来。

原是金凤引燃了大红包袱里的炸药。

李老爷子跳着脚骂:“不吉利,不吉利,好个许印才,我被你害惨了!”

许印才看着,好像胜利一般,拍着手喊:“好样的,金凤!”

四、城南寡妇

金凤坐着花轿离开了许家,离开了待了二十几年的家,死在通往新家的路上。换句话说,金凤没有家了。她成了孤魂野鬼,游荡在村外的林地里,她看着花轿里的骨骼,蜷缩成一团,怨气冲天。

许印才被金锁打了一顿,吓得逃到了镇上,整日睡在朋友家,被朋友撵出来就住在破庙里。

金锁也是不好伺候的主儿,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自不必说,赌博找女人也不在话下,他对秀娟经常拳打脚踢,使唤秀娟像是使唤佣人,秀娟早就受够了,要不是金凤在维护她,她早就收拾行李走了。金锁简直跟许印才一摸一样。

金凤一走,秀娟也回了娘家。金锁没了媳妇,那是真的难受,没有人给他当出气筒,家里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自己又不像他爹会赚钱。他就好言好语把许印才请回家住,许印才又开始摆起了架子,仗着自己还能挣钱,开始给人家干活儿,又攒了一点积蓄。许印才答应金锁,拿钱买点礼品,去把秀娟接回来,剩下的钱,他让金锁应允,自己得娶个媳妇。

金锁心里不情愿,他对金凤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他觉得爹这样做对不起娘,可是为了许印才的钱,他也就先答应下了。

许印才自然得意:“早年算卦的就说我是吃两口井水的人。嘿!原来是要娶第二房媳妇,老天爷真是开眼!”

金锁看着他爹神气的样子,心里堵得慌,每天都要拎着一个锄头,找许印才确认一遍财产分割的比例,许印才被烦透了,也不敢出气儿。在金锁每天的努力下,财产分割由爹六儿四,变成了爹三儿七。许印才心里骂道:“他娘的晦气,生了这么个儿子,我许印才神一样气了一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许印才下了个决心:赶紧娶媳妇儿,不然一分钱也留不住!

这话没错,金锁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什么好东西了,他开始去三个姐姐那里闹事,去姑姑们家要钱,要她们帮自己跟许印才要钱,姐姐和姑姑们被闹得鸡犬不宁,一面怪金锁不争气,一面又怨都是许印才宠坏了他。

不久后,许印才领着一个胖胖的女人回家了,这女人皮肤晒得脸皮开裂,半脱落的皮屑和着稀烂贱的胭脂粉,显得脏兮兮;口红好像撕下门口贴的对联,打湿了按在嘴上的;黑粗浓密的头发上,别着一朵不合时宜的大红花。许印才确实很喜欢这个城南来的寡妇,寡妇自己说她很旺夫,前一任丈夫就是因为娶了她才飞黄腾达,然后染上性病去世了。

金凤怨气不散,积成人形紫气,在许印才的床上痴痴地流着泪。眼看着那寡妇被许印才引上了床,大红花那么刺眼,刺痛了金凤的心,金凤扑上去就是一口,咬在许印才的脖子上,鲜红的齿痕里,血均匀地钻出来往下流。这可把寡妇吓坏了,许印才吓得魂出七窍,回过神来开始责怪寡妇:“你太狠了,咬我干什么!”

寡妇委屈地说:“不是我,我……”

来不及说完,寡妇头上的大红花被金凤摘下来,戴在了自己头上,许印才看着那朵花,慢悠悠地飘出了房间,吓得躲在了寡妇后面,嘟囔着:“金凤,是金凤,死娘们儿,滚远点!”。

当即,许印才决定七月七日结婚,婚后住在寡妇家里,好摆脱金凤的魂魄。轿子就不雇了,骑自行车把新娘子接来,再给岳父塞上一些钱,请家里人吃顿饭就可以了。

五、水缸里头有金鱼儿

七月七日,鸡叫的第一声,许印才就跳下床了。他穿好大红短褂,胸前挂起大红花,头戴一顶褐色小帽,在屋子里闲逛,逛烦了又去院子里逛。离接亲的时间还远着呢,他已经等不及了,一遍遍地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

“啊!”许印才发紧的嗓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吼叫。他分明从镜子里看到了金凤,金凤正从他的头上飘下来,他赶紧跑出屋子,不再敢照镜子。

正巧碰到金锁来了,许印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说:“锁儿,锁儿来得正好。我去你屋里待一会儿,等到半晌午去接亲!”

金锁拦住他说:“爹,我媳妇儿到现在没回来,你赶紧给我拿钱,我去接回来。”

许印才说:“今天不提这事儿,今儿是我娶亲。”

“你这一娶亲,不回来了,我去哪找你!”金锁不答应。

眼看着金锁今天是拿不到钱,不让他出这个院门了。许印才只好答应着转身去屋里拿钱。

许印才迈一步腿,便出现一级台阶,那台阶铺着红绸布,像是通往婚礼礼堂的路,许印才看了呆住了,鬼使神差地跟着那红绸布走开去。

金锁叫他都叫不住:“爹,你干嘛去?“

显然,许印才没有去屋里拿钱,他跟着红绸布一直走,走到水缸前,他回头朝着金锁望了一眼,望见金凤正站在金锁后面。许印才转头栽进了缸里,两只腿直直地插在缸里,像是栽在花盆里的两根葱。

接着,许家的姑奶奶们全都回来了,看着她们的兄弟,她们的爹淹死在缸里,全都慌了神,金锁也吓傻。

许印才被捞上来,鼻子里还插着一条金鱼儿,那红黄渐变的金鱼儿,腮有规律地翕动着,像是许印才在呼吸似的,但是许印才明显已经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大姐许丹哭地最痛:“爹,闺女不恨你,闺女来晚了~”

大家哭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追究许印才的死因。许丹说:“金锁,你天天找爹要钱,是你逼着爹走上这条绝路吧,你不同意爹娶亲,你倒是好好说,干嘛拿性命开玩笑?”

金锁冤屈地很,辩解道:“是爹鬼迷心窍,自己走到缸边上,栽进去的。”

大家对金锁的解释显然不能接受,许印才是何等没心没肺的主儿,他不能伤害自己一丝一毫,倒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即使是出卖良心。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你们来得这么整齐,是不是早就知道爹要出事儿,是不是你们挑唆的?”金锁不服气地说。

“是娘给我托梦了,我不放心爹,才赶过来的。”许丹这样说,大家都这样说。

金锁又把责任怪到金凤身上,姑奶奶们怎会放过他。

“你先是害死了爹,又赖上了娘,你这个败家子,搞得我们几个姑娘都不得安生,秀娟也被你气走了,都是因为你。”许丹认定了金锁因为钱害死了爹,一时间把所有的气都往金锁身上撒出去了。

金锁也是委屈,但谁让他先前为了钱去找姑姑姐姐们闹,像个不要命的无赖一样,这几个姑姑姐姐对他的疼爱,现在也变得廉价,说扔就扔。

金锁气得掉了眼泪,竟哇哇地哭起来,蹲在墙角里从此没有再站起来过。

过了些时日,姐姐们再来看金锁,金锁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姐姐们也不想找了。

六、跨河大桥上的四公子

秀娟自打回了娘家,就再也没回去过。但是嫁出去的闺女,哪有住在娘家的道理,娘家只有一个娘,没有了爹,哥哥嫂子也容不下她。她就在一间废弃的破旧土屋里住了下来,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自己过了。

一个单身女人在外面哪有那么容易,她自己倒是能挣些粮食吃,也能自己种点菜吃,但是安全成了问题。

这两年间,不断有闲人来骚扰她,秀娟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孩子是谁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一面要照顾孩子,一面又要应付闯进家门的闲汉,身上总是挂着伤。

有时候她娘会来看看秀娟的孩子,每次来都要抱着秀娟哭上好半天。那天桥头村赶大集,秀娟想去买快布给孩子做衣裳,正好她娘在,可以给照看孩子。

秀娟穿过大桥的时候,看到桥上蹲着一个乞丐,伸着手向过往的行人要吃的。秀娟看着他眼熟,走过去仔细端详,认出了金锁。

金锁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被秀娟一眼认了出来。秀娟心里难过,没想到金锁成了这个样子,她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

金锁感觉到暖暖的手,他两年来还没有触碰过任何人的手,也没有感受到过任何温暖。他震惊地抬起了头,发出苍老的声音:“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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