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岁,刚刚上初三。课间铃响,同学们疯一样的跑出教室,可能在那个年纪,在没有像下课这样兴奋的事了。我也一样,扔掉课本,跑向走廊。
冬天,没有一点生机,校园里仅有的几棵杨树,也被这寒冷的风吹得没有一片叶子。我趴在栏杆上,看着校园里玩耍的同学们,呆呆的……
“刘敏,刘敏你姥爷叫你”在我旁边的同学喊我,我一愣神,看看校园里,确实是我姥爷叫我,我姥爷那时候在学校伙房做饭,所有好多同学都认得。我跑下去,不知道姥爷又要给我说什么事,当时没有手机,好多信息都是靠传话通知的。
“敏,你爷爷生病了吗”姥爷关切的问我,
“嗯嗯,是有点感冒,俺爷爷也犟,不吃药不打针,这几天躺的了”我说道。
姥爷点点头,相信我说的话,课间十分钟,马上快上课了,我说完话,马上就又跑回楼上,准备上最后的自习课。
“刘敏刘敏你姥爷又叫你了,你快去看看”我还没有跑回教室,又有同学给我说我姥爷叫我。我心里一阵纳闷,平常没有这样频繁阿,到底怎么了。我心里产生了十万个为什么。
跑到姥爷跟前,姥爷还是关切的给我说:“你爷爷好像病的不轻,你请个假,回去看看吧”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脑子里幻想出许多病人躺在床上的画面……
我不加犹豫,给当时的班主任请了假,和姥爷一起往回走,一般时候,快到中午的时候,学校是要开饭的,我姥爷也没有等到中午,和我一起回去,一路上我还是反复说爷爷就是感冒了,跟个小孩一样,不吃药不打针,我和姐姐们都拿爷爷没办法。
马上接近中午了,记不清当时有没有太阳,路上的人也不多,一会遇一个人,有认识的免不了打招呼,可能我和姥爷走的有点快,在别人看来,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我也顾不了和行人招呼,满脑子里都在想,是不是爷爷病的严重,是不是家里就差我没回去了,是不是爷爷在弥留之际等我回去呢……
一张用木板搭的床,屋里烧的仅有的一个蜂窝煤炉,锅里有闷的小米稠饭,爷爷在穿上躺着,呼呼的喘的气,这是老毛病了,我也习以为常了。爷爷没有吃饭,反而一个劲的让我吃,我说在家吃过了不饥。不知道当时是真不饥还是因为什么。我劝爷爷吃点药,不行就输输液,爷爷总是倔强的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这几天冷,老毛病又犯了”。
马上走到二街了,从一街到二街这短短的路上,我再回想刚刚过星期天时在爷爷家的情景。
“刘敏,你爷爷死了?”迎面走来的善勤婶见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脑子翁的一下,张嘴就哭了出来,姥爷连忙制止我说“不敢哭了,害别人笑话”。
“怎么?刘敏不知道阿我还以为他知道了”善勤婶无辜的说道
“嗯,他不知道,只说他爷爷感冒了”姥爷说着
我走的更快了,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就是忍着没有哭出来,姥爷也紧跟着,并没有被我拉开距离,我心里没有了念想了,没有了爷爷最后的叮嘱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即使是真的,也会有奇迹的,都说人有回光返照,可能会有奇迹的,因为爷爷还没有等我回去呢,我毕竟是爷爷的大孙子。
爷爷的家在南坡,一路上坡我都没有感觉到累,快到了,在上一路坡就到了,快到家的时候,不知道是一位老奶奶还是老姑,正一边走,一边哭,这是村里的习俗,看来这是真的了,我疯似的跑起来,把姥爷狠狠的甩在了身后,边跑边哭,这次我也不怕说让人笑话了,哭着,喊着,爷爷阿爷爷……
门外做饭的大锅都支好了,门头也挂上了挑头纸,俨然一副家里死人的气象,我在想,怎么这么快,可能还有口气呢?走到院里,映入眼前的事实,彻底让我的想法破灭了。
南屋,爷爷已经被放到板上了,被子裹着,前面放的供桌,桌子上摆的供面,烧的香,点的长明灯,地下铺的谷子杆……
“爷爷阿爷爷”早已崩溃的我,此刻像洪水泛滥一样,爬在地上,发泄着我自己,家里忙碌中的大爷,二大爷,还有爹,也被我此刻的悲痛感染的顾不得理事,一起爬在地上的痛苦起来“爹阿爹我这苦命的爹……”
我的爷爷是家里老大,膝下有三儿一女,我爹是老三,家里穷,大大爷没有念过书,二大爷上过学,可是没有成家,我奶奶在我爹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姑姑为了照顾年幼的三(我爹)也没有上学。当时社会不发达,穷,爷爷为了生计学了不少手艺,盖房子、学木匠,在家做鞋缝衣,做饭出工,一样都没落下,辛辛苦苦一辈子总算熬到了我们这一代,可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阻挡。
悲痛在所难免,人死如灯灭,总得操持后事,我依然有个心愿,就是爷爷一辈子,一张照片都没有,我有个不可能的想法,想给爷爷照张相,我真怕以后很久以后想不起爷爷的样子,我把这个不情之情说给了爹,爹哭了,我也哭了,即表示同事又有无奈。
下午回到学校,我私自借了同学飞翔12块钱,买了一卷胶卷,准备给死去的爷爷照张相,可是我的举动和想法没有得到同意,姥爷一个劲的劝我说“哪有给死人照相的,人死了眼睛闭上了,照相就不好看了”我明白姥爷说的不好看是害怕,因为人毕竟是死了
农村有许多习俗,可能我的这个想法有背村里的习俗,我还有什么呢,对了,我自己用白菜袋做了一个鬤口,我想把自己做的东西放到棺材里,可是又迎来了云榜姑父的不满,云榜姑父是村里的阴阳,他的意思是白菜袋是塑料不能放,还有带毛的东西都不能放。
规矩就是规矩,我年纪小不懂事,不可能因为我的任性而破坏了这种习俗,思来想去,只有我在学校画的一副得奖的毛笔画了,我通过好朋友姚刚的联系,从学校拿了回来,再入材下葬的那一天,我让小姐姐给我放进去了都行……
二零零四年腊月至今都快有十五个年头了,家里的亲人一个一个的都不在了,二大爷不在了,姑姑也不在了,老姑也没了,三爷爷也没了。我也不是当年的十六七岁了,我也成家了,也有儿子了,大姐二姐,还有胖都嫁人了,原来时间是这么的快。不知道失去的亲人是否地下有知,我们都长大了。
马上又到清明节了,岁月带不走我们曾经的欢声笑语,带不走儿时的记忆,带不走这么多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