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在城市的高地,沿着蜿蜒的土路一路向上,走到土原的顶部,看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北方特有的建筑,那就到了。一路沿着坡边而盖。只留下了一个可供三四个人通行的路。路的边缘就很危险,没有栏杆,可是有各种郁郁葱葱的叫不上名的花草。下面十几米是我们上来时走的土路,下面的路也一样,路的边缘满是花草。这样依次三四层。最下面一层的外面就是引渭渠了。一般那一层是不让我们孩子去的,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掉到渠里面。
孩子们通常是不走寻常路的,会在坡路缓的地方另开一条路,这样的路我也是爱走的,这里可以找到许多的蜗牛,还有野草莓和不知名的红红的小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有时那些果子离我有些远,我使劲的伸着胳膊去够,这时一些调皮的男孩子往前爬的更多,一下子就揪走了。再给我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一口吃下。我哭着一路跑回去,大人就会给一颗糖或是一个鸡蛋糕,我马上停止了哭声,拿着好吃的转身去馋刚才的调皮男孩。
再来看看姥姥的家,一个老式的大木门,门后是木制的大大的门栓,小时候的我是拉不动的。早晚的时候门口还有一个高高的门槛,有四五十厘米高。我喜欢坐在上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骑大马玩,但是不能用双脚站在上面,只要有大人看见就会一声吼,上面的孩子一哆嗦,急忙蹦下来(据说这样不吉利)。大门的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石狮子,狮子的头早被孩子磨的锃明瓦亮的,总有孩子坐在上面,这样大人是不会说的,所以一群孩子在一起时,上面总会挤着三四个小孩,有时还会为谁的地方多了点争吵不休。
从大门进去,一路铺着方形的条砖。门口盖着几间撒子房。是我的二奶奶家,二奶奶的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天天都板着脸,瘪瘪的嘴里没有几颗牙齿了,她总是训斥从她门口经过的孩子,但嘴里说的话没几个人能听的懂。我只要一看到她,拄着拐惦着小脚站在门口,就会一溜烟的跑开,好在她的身体不好,我经常是看不到她的。
再往前走就来到了一片稍宽的地方,这里有姥姥搭的鸡窝还有一小片菜地。姥姥养了四五只鸡,里面有一只公鸡,是用来叫鸣的。鸡窝的边缘是一圈高高的木棍,大概两三平方是它们的活动场所。菜地的边缘有一颗香椿树和一颗无花果树。这一片从春天开始一直充满了绿色。早春的菜盘里总少不了好吃的香椿炒鸡蛋。无花果在夏天结果,姥姥每天都会防着其他孩子来偷吃,全部都要就给孙子们吃的。紫红色的皮剥开,里面的果肉十分的香甜。现在再吃无花果始终找不到小时候的味道了。
无花果树紧挨着姥姥家的厨房,厨房的门口有一个没有门的柴房,这里一年四季都放着高高的垒着整齐的木柴。厨房的门是很厚实沉重的,门挂锁的地方是由一个长长粗粗的铁质链锁,门的边框上还有一个锁扣,晚上长长的链锁挂到锁扣上就可以了,它的作用不是防小偷的。这个地方也是我小时候最爱来玩的地方了。案板大的和现在双人床一般,我要拿靠里面一些的东西是要踩着小板凳的,姥姥会在案板上擀出薄薄的、筋道的面条。案板是沿着墙的。里面一溜几个坛子,分别放着油盐酱醋,还有一个坛子里放着鸡蛋,鸡蛋多半是给孩子和姥爷吃的。旁边是两个大大的水缸,在我四岁前还没有自来水,水是需要去水井挑的。靠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很大的锅台,上面架着一个大大的铁锅,木制的锅盖和水缸的盖子一样大。
做饭前是要从厨房的门口拿些柴火的。用火柴点着,塞在入口处,在轻轻的拉动风箱,火一下就窜起来了。我最爱干的事就是帮忙拉风箱了,两手拉着木制的把,使着全身的力气一抽一拉,伴着哐哐铛铛的拉风箱的声音,不多时厨房里烟就满了,有时火还会从入口处窜出,一下就把我额头的头发撩一片,带着满眼被呛的泪、满鼻子的头发糊味,被大人训开。一会我又悄悄的溜进来,继续拉。一来一回间,饭也熟了。现在想来当年我是当玩游戏的。
小时候最爱跟大人去挑水了,他们一拿着水桶和扁担,我马上跟着前往,水井离家有200米多米远,我一路跟着蹦蹦跳跳的,水井边常年都是湿滑的,大人们是绝不让我靠近的,我央求着想凑近看,大人把我紧紧的抱着,往下看去一个半米宽的井口,井壁光滑,大概有十来米深,一个粗粗的绳子上有一个打水的桶,摇着木制的轱辘一下下的就绞上一桶水,装满两桶,拿着扁担颤巍巍的小步前进。我在前面跑的快,一下子关上了大门,躲在门后从门缝里乐呵呵的看着,那次是姨父挑水,一脚踹门,我被一下弹出好远,脑门青紫了一大片,哭的用什么好吃的都哄不下了。这样挑水的日子对家里的男人来说是最不想干的家务了,不过好在通上了自来水,水管安在了菜地的旁边。
在往前走有五级台阶,两边各有一个半米高的泄水沟。这个泄水沟一直通到了上房,有十几米长。这里的路和台阶都是青色的大大的石板,晴天里被阳光照着闪着亮光,但你走上去是不会滑倒的。走上台阶就到了舅舅、姨姨、妈妈住的屋子了。妈妈和姨姨结婚了,这里就是两个舅舅的家。还记着有一间屋子有一个大大的炕,但这里的炕冬天是不烧的,可能住的都是年轻人吧。
再往前走就到了姥姥和姥爷的上房了,它也是要上几级台阶的。沿阶而上,就看到了大大的堂屋,对门的地方摆了一张大大的桌子,这里摆着祖上的排位,排位前常年的摆着香炉,每天早上姥姥和姥爷会点燃三炷香的。左手就是卧室了,好大的一个炕,我可以在上面翻几个跟头掉不下来。炕的边缘是十指宽的泛着光的光滑的木头炕边,冬天每到晚上被热醒了,这里是可以冰凉身子的。靠墙的一边摆着长长的实木的柜子,上面整齐的摆着茶杯和一些杂货。柜子里放着各种粮食。炕的一边肯定会有一个大大的蒲篮,里面是姥姥的针线,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鞋子和鞋垫。房子的一角有一个木制的楼梯,推开房顶的一扇木门,就到了一个大大的阁楼,阁楼的顶端是排的整齐的木制的房梁。阁楼里摆着不常用的家具和衣物。阁楼里还有一个大大的木制窗户上面有若干横横竖竖的木条,上面装裱着白纸。推开窗户可以看到整个院子的景象,但这里我从不敢一个人上来。不推开窗这里有些黑暗,这里是需要点着蜡的。
该来介绍下我的姥姥了,姥姥是更远些地方的塬上人,那里的孩子从小就要裹脚的,姥姥年轻时应该很美的,深深的眼眶里一双深邃的眼睛黑黑的,满头的卷曲自然卷发被她梳的整整齐齐的,耳上边别着黑色的卡子。永远干净的衣裤,脚上穿着尖尖的小脚鞋。印象里姥姥爱穿立领的带着手工盘扣的上装。姥姥爱干净,性子慢慢的,从不对我们发火。姥姥一辈子都在围着姥爷和孩子孙子转,每天都是天蒙蒙亮,公鸡刚一叫姥姥就起来准备早饭,送走上班的姥爷,送走妈妈舅舅门。她在巴啦几口饭,喂鸡、给菜园浇水。抽空还要做做针线活,见不到她闲的时候。
最爱看姥姥从上房里挖出面粉在面盆里,颤颤巍巍的一掂一掂的走向厨房,我则另开旁道,从泄水沟里快速的跑再蹭的一下蹦到厨房门口,这时远远的看着姥姥慢慢的走来,喊着我,‘’贼女子,别摔倒了‘’。看姥姥下台阶了,赶忙去开厨房的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吱嘎嘎’’声音,我用力推着。
对姥爷的印象几乎没有,只能从大人那里听到一些,在我快两岁时,姥爷就去世了。姥爷解放前在政府里当了个小职员,应该类似于现在的税务局吧,解放后被分到了玻璃制品厂当工人,离家有好几里路,姥爷长年走路上班。一直到退休,姥爷从未请过假。
妈妈说,我小时候在姥爷面前是没有‘‘样子’’的,总是纠他的胡子,姥爷疼得皱眉,我还玩的不亦乐乎。更甚的是,有一次我竟然要在姥爷的鞋里小便,不让尿就哭,姥爷只好让我去,我高兴的跑下炕,真的尿了姥爷满满的一鞋,姥爷也不生气,把尿一倒,继续穿着,嘴里还说小孩的尿没事。姥爷去的很突然,早上说头疼,到中午人就不好了,姥姥忙让小舅挨个叫我们回来,姥姥说,他是在等莉莉呢,妈妈把我抱到他跟前,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使劲的看着我,不一会人就走了。
舅舅们、妈妈都相继在单位分房,姥姥家就剩下姥姥一个人了。姥姥就开始在这家住几个月那家住几个月,姥姥家就成了流动的了。每每搬家,姥姥自己做的用碎布拼成的小包袱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到另一家了。我很喜欢姥姥来,姥姥不太看电视,经常看着电视剧问我里面的人物关系,经常被她说成张家的阿姨和李家的叔叔是一家,我也不太辩解,努力的随她说的往下续。晚上我学习时,她就坐在我旁边,夏天为我扇着扇子,冬天给我一个暖水袋。看着天晚了,就会问我,‘’学会了没有‘’,我说会了,姥姥就说那就睡吧。最爱跟她睡了,她给我婆娑着后背,给我讲些家长里短的事,我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随着姥姥年龄的增长,她的话慢慢少了,她能在阳台上做一个小时也不太说话,每天最爱拿出她的酵母片瓶子看里面的药少了没,经常会问我是不是吃她的药了,有时我被问烦了,说吃了两颗,姥姥嘴里嗫喏着,说这个药对她可好了,让妈妈记着给她再买。但姥姥从不轻易吃里面的药,那药对她就是一种精神支柱似的。
姥姥是在大舅家去世的,姥姥终年85岁。也是早上没来由的头疼,在床上躺着,没一会人就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姥姥去世时我的女儿刚一岁,女儿对她的太姥姥没有任何印象。姥姥那时年龄大了,也没有太抱过我的女儿。听年龄大些的人说,这是上辈子积了福,没有受什么罪就走了。我想姥姥肯定去了天堂,她是那样的善良。
随着城市的改革,姥姥家因为是易滑坡地段,被改造成城市最大的北坡公园。姥姥家的那一片房子被拆光了,记着我去寻找过一次,但全部被树木遮住,我已然找不到原址了。
我想念姥姥家,想念姥姥家的童年。
我应该早早写这篇文章的,这篇文章,我没有停顿的写完。我应该是想念姥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