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文员,月薪5000+,还有补贴,离家也近,你出来做。”
不出所料,我姐又开始为我物色工作了。从我从事这份工作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曾瞧得上:事多又杂,还伴随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检查,月薪也少得可怜。但是对于一个并不发达的农村来说,这点微薄的薪资正好能撑得起每个月的开支,只是存不到钱。我何尝不想去城里上班,我也贪图城市的繁华和便捷,但只是想想。
现在做的这份工作,说好不好,说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我上班主要看重体验感和周围的氛围感,然而领导的满腔热情正好填补了我的需求,——该说不说,我的领导绝对是我所接触过的做管理的人中最让人大为震撼的人,不是说他有多牛逼,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人真的很少,堪称限定。放在这里我也不说那么多,我知道老周肯定会为他写一篇长8000字的文章,因为他值得。
总而言之,我婉拒了我姐的好意,反而觉得这份工作似乎更适合她。她以前在大型超市做过行政管理,做得很好,但是因为自身原因辞职了。她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就像个不易亲近的人,有次有幸目睹过她巡场,所到之处气场全开,似乎她身边有一层看不见的带火花闪电的保护罩,硬是将她与别人之间那点距离内的空气撕扯得七零八落,仿佛告诉你,你要是再靠近一点,搞不好会被粉碎。那双犀利的眼睛在场内迅速扫射,但凡她眼睛瞟过的地方都鸦雀无声。我觉得行政管理人员都该有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像一条条闪电,指令打在你头上的时候你还是一脸懵逼的,但会迅速展开自救。我这人上班比较佛系,管不住人是绝对的,不仅管不住,反而可能会交到很多无关紧要的表面朋友。
我跟她解释了她适合这份工作的原因,也许是她在思考,半晌才回我信息。
“或许可以试一下,但是可能做不了多久,因为我要备孕生三胎。”
我止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想说的话又像汹涌的洪水,一股脑全从喉管喷射而出,要不是我嘴巴闭得快,那些不过脑子的话可能会当场讲出来。
怎么说呢,我很不同意她这种想法。
2015年3月,因为胎位不正,我姐首次剖腹产,生了个大胖女儿;2020年7月,再次剖腹产生了个大胖小子,而今,时隔一年,她竟不要命地又在计划多要一个。要知道剖腹产后的肚子没有个三五年时间让它长好那个豁口,生产的危险性能迅速飙升。我告诉她我的顾虑,但她却很天真地跟我说,“度娘说了,一年时间刀口就能恢复好。”又是度娘说,不得不说百度这玩意就是神奇,你生个无关紧要的疥疮它都能给你吹成癌症,而你真正得癌的人它又会安慰你说没什么大问题,多喝热水就好。这次我也不忍了,这嘴一张一合火力全开,试图扭转一下她的思想——那天中午从我嘴里输出的文字比我一整年输出的还要多,从医疗常识来说,剖腹产后越晚怀是越好的,不要相信度娘的鬼话;从生活角度来说,带一个孩子已经够你受的了,你还想多过几年这种生活,简直不可理喻;从工作角度来说,你没有收入,只能从老公那里索取生活费,作为一个女人你连最基本的经济独立都失去了,还能剩点什么;从玄学角度来说,生一胎傻三年,照你这种生法,20年都不够你缓过来的。我觉得我已经把毕生的好言都输出给了她,但我似乎是低估了我姐对三度成为母亲的渴望,不管我抛出什么论据,她都能精准打击。
这下真的把我惹急眼了。我要开始放大招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多要一个,我也劝不住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你说。”
“你觉得姐夫对你好吗?值得你冒着生命风险为他生第三个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内心狂喜,感觉好像是劝住了。
但是用的却是我最不希望的方式。
见她不说话,我继续发力:“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生前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平时你带娃带得分身乏术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他为孩子换过一次纸尿片吗?他给孩子冲过一次奶粉吗?洗过澡吗?指导过刷牙方法吗?说到孩子教育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抛开孩子的问题不说,你觉得他对你好吗?会在你渴的时候送上一杯温开水吗?会在你饿的时候为你煮宵夜吗?你叫他不要打游戏,他会听你的吗?”
“他在乎过你的感受吗?”
生活就是这样,一地鸡毛。这些鸡毛散落在地上,越聚越多,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温暖的陷阱。
我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是现在不让她清醒点,指不定日后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我就这样提着无关紧要的关于他们两个人生活细节上的疑问,不停地打击着她。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有道理,或许我该好好考虑一下。”
不知道她是搪塞还是真的如梦初醒,总之是草草地让我结束了对话——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爱听实话,我也不爱听,我不喜欢别人说我老说我丑,但毕竟都是大实话——别人的生活我能改变些什么呢?无非是在他们的航线中提出不要过早驶入亚丁湾,可他们乐意横冲直撞地奔赴那片禁忌之域。
婚姻太苦了。尤其是有孩子的婚姻,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逼得你只能在牢笼中生存。尽管空气和云野就在你眼前,可却被它们恶狠狠地抛弃了。
说到底,那份工作确实挺适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