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南方小镇边陲,村庄不大,也就30来户人家,而杀猪饭,是家乡远近闻名的特色,亦是村庄最热闹的季节盛会。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烹羊宰牛杀鸡,杀猪饭,年前美食宴,也叫年猪饭。在这寒冬腊月里,邀上亲朋好友,火塘围坐,分享丰收美味,谈些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杀猪饭这种习俗,是老祖宗传承了几千年,含辛茹苦的农耕文化,有着浓浓的乡土文化的味道。当然,也是每个人农村人,最美的儿时记忆。
当然,彝家寨子的杀猪饭也有些讲究。每家每户都会提前翻“老黄历”避开家人属相,选定一个好日子杀年猪,并邀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品尝。而彝族年这一天,亦是彝家宴请杀猪饭的最好日子。记忆里,每逢家乡吃杀猪饭,都特别的有仪式感,神圣而幸福。一旦杀年猪的日子确定了,主人家便会早早起来在屋旁的空地上,顺势挖一个土灶,支上一口大黑锅,烧上满满的开水,待水烧开后,杀猪必备的案板等准备就绪,杀猪就要真正开始了,主人家先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随后几个叔叔伯伯辈的人齐上阵,各逮住一条猪腿和猪尾,三下五除二便将猪连推带拉拽到案板前,抄上案板,准备放血。只见那杀猪匠手持一把尖锐的杀猪刀,向着猪脖子一捅而下,鲜红的猪血随即喷涌而出,在空气中腾起一层层热乎气儿;随后用一个干净的里面洒有食盐的盆来接猪血。待血流尽时,有的用一包谷核往口子上一塞,放血也就算完成了。接着又把一整个猪抬至先前烧好水的大锅旁,用瓢呀盆呀的,舀起水往猪身上浇;随后将猪拽至锅中,猪在开水里翻滚几次,毛囊就松了。无论是黑毛猪还是白毛猪,只要用铁皮的刮刀哗哗哗的刮着毛,一会儿工夫就能刮出一头“大白猪”来。刮了毛,用清水冲洗上两三遍,便又重新抬上案板,准备开膛破肚。杀猪匠手法娴熟,不一会儿便将这一头“大白猪”一剖为二;挖出肠肚,叔叔伯伯们各自分工,有的忙于清理肠子,有的忙于把肉搬回家,婶婶伯母们先后忙于洗菜淘米,她们有的和面,有的烧火,有的切菜,有的削萝卜,有的烙饼……忙得不亦乐乎,但又有条不紊,还时不时的爆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不知妇人的肚子里哪儿来的那么多笑料,此时最重要的,其实是根据烹调需要去割取猪身上不同部位的新鲜肉开始烹饪美味,等叔叔伯伯们整理完杀猪现场后,肉香味也已飘出了灶房。
庭院喜戏声声笑,房前屋后孩童忙。在杀猪的院子里,啥事儿也干不了的小孩儿,屁颠屁颠的在院儿里跑着,跳着,那种幸福无以言表;有的害怕看杀猪,索性跑进厨房,在掌厨的妈妈身旁转悠,吮着小嘴,撒着娇,时不时讨个新出锅的酥肉,又蹦蹦跳跳跑出院子。还有那好奇的孩子,既怕看杀猪又忍不住想看,就一会儿进灶房一会儿在院子里瞎跑,等到饭熟了,自然会有人叫他们吃饭。儿时,我则属于那好奇又安静孩子,一般我不进厨房,也不给妈妈捣乱,只是蹦跳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静静的看着各处飞跑出来小伙伴,有时也加入她们,四处追逐着、打闹着。而现在的我却懂得了帮把手儿,列菜单、剁肉、装腊肠……哪里有需要哪里钻。
我家的杀猪饭,必不可少的菜肴有小炒肉、炸酥肉、萝卜排骨、铁菜爆炒猪血、猪肝生、凉拌猪头肉、粉蒸肉、梅菜扣肉……小菜还有蒸南瓜、水芭蕉等等。另外还要摆上米酒、白酒、饮料……满满一桌子,真是丰盛至极。开饭前,妈妈会舀起一部分菜肴,准备好烟、酒、茶,端到家里的供桌或者祖先的牌位前向祖先以及神灵们烧香献礼,以表示对祖先和神灵们的诚心敬奉,同时也祈祷家人幸福安康,无病无灾。献礼完毕,即是最热闹的开餐。
彝家杀猪饭,情深暖意浓。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围坐在一起,说着过去一年里的家长里短,那叫一个欢快。吃呀请呀喝呀甭客气呀;豪迈爽朗的男人们喝着酒,相互攀着吃家乡人最爱做的墩子肉,看到满嘴流油真是杀猪饭别样风景,偶尔能看到一组组划划拳的更给杀猪饭增添一抹亮色。当酒足饭饱后,开始讲一些关于家乡的美好传说,乡里的变化,最近发生的事,或者一旁火热闲聊。火塘边那娇羞俏丽且不失风趣的女人些,不时说起自家的孩子,也有议论某家新娶媳妇蒸的饭、做的豆花怎么样等等。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收拾完东西,客人也慢慢的散去了,热闹的冬夜又归于寂静。这时,爸爸会上楼,把块块长挂挂的肉洒上盐抹尽揉透放进瓦缸腌制,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又将它翻出清洗,再挂在火塘上面的肉架上,等日后一边烟熏一边割来做菜。而妈妈,则会将那些里脊肉、排骨改小块,用保鲜袋装好放进冰箱,哪个时候想吃了就拿出来,解冻鲜炒。等被熏的腊肉所剩无几时,冰箱里鲜肉渐被搬空。距下一个吃杀猪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彝族年,杀猪饭,彝家人的年。而杀猪饭的魅力,不在其他,而在气氛;杀猪饭的美食,不在繁琐复杂,在于自然本味;杀猪饭的过瘾,不在喝酒吃肉,而在情感升华。一顿顿热腾腾的杀猪饭,是妈妈的牵挂,也有着乡里乡亲的盛情难却,虽淡淡如水,但“乡”味无穷。
吃完杀猪饭,年就越来越近了。杀猪饭似乎是一种过年的记忆,更是一种过年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