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王居然没有勃然大怒,难道性情是真的温和?他呵呵一笑:“这会儿心眼又多起来了?也罢,与你说个清楚。那天在西园的事,不及散宴,我就都知道了。你那法子虽腌臜些,倒是替我省了一番拒婚的手脚。
可王珪遭此戏弄,以他的性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我命人探听消息,得知他无非要拿你出口气,便不急着出手救你,只令人盯着些,谁知你为了自救却去联系裴淙。我在裴家的人把你给裴淙的信抄录给我,我就知你必遭毒手,只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中毒晕倒,狱卒报与典狱,典狱再报与我知,王府医令赶去已是半夜。你中的毒,毒性甚烈,若非量少了一半,医令又有催吐的方子,你早就做了孤魂野鬼了。
实跟你说,我不过看你算是个可造之材,不忍见你一身的才气落在泥地里,死得不明不白罢了。”
我暗暗心惊:世人都以为新安王耽于豫乐,不理政事,是个闲散宗室,连他女儿也这么说,谁知王家裴家竟都有他安插的人手,府衙监牢也在他掌握之中,可见所图甚大。而他救我出来,又将此事毫不避讳地告诉我,这是要招纳我作幕僚?我该作何打算?
略一沉吟,已有决断。我不愿只做个吟风啸月的文人墨客,而是想要入得庙堂之上,有一番作为,那么必要有人拔擢。新安王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在郡中名声很好,却暗暗在各处埋下棋子,心胸可知,他是目前我能遇到的最好选择。何况我既知此事,若不依附于他,也就别想走出王府了。
我肃然而起,向上行三叩九拜之礼:“江离一介书生,才疏识浅,蒙王爷不弃,愿随左右,得效微劳,死而后已!”新安王朗声大笑:“子衡太谦了!”你来我往一番,算是结下宾主之约,气氛顿时轻松下来,王爷不提政务,反而谈些烹茶琢棋、炼药注经的风雅之事。
因说到炼药,不免提起当世善医者,我曾听闻东海徐氏家族精通岐黄之术,祖辈徐秋夫更有“疗鬼”之称,不禁悠然神往,王爷以箸闲叩茶盏,笑道:“前日救你的医令徐文伯就出身徐家,你若喜此道,得暇可向他请教。他来王府前行医已二十余载,所遇奇闻异事不少。”“敢请王爷略述一二?”
“传闻徐文伯曾遇一名老妇,腹胀如鼓,青筋毕露,众人都以为是肉瘤,徐文伯却说是腹中有虫,取金汁灌下催吐,老妇狂呕三升,检视其中,果然有虫蜿蜒交缠,从此病愈。”
我啧啧称奇,突然僵住:“催吐……金汁?”王爷笑眯眯地不语,屏风后似乎有女子轻笑,被他咳嗽一声掩去,会是……她吗?她怎么会在?我觉得自己脸色一定很精彩。
新安王看够了我的窘迫,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子衡不要多心,金汁催吐虽有效验,只对神志清醒者有用,你当时已经昏迷,医令用的是针刺之法和苦参汤。”
这是个什么样的主公!果然新安王“善谑笑”的名声不是假的!我有些狼狈,又有些恼怒,偏偏不能发作,看看王爷身后的屏风,还偏被她听到尴尬事!
正没奈何,王爷敲敲屏风:“被发现啦,索性出来吧。”屏风背后有人曼声嗔道:“都是阿耶逗我笑!”说着一道倩影缓步走出,这次她穿的是男子衣饰,神情和婉,行走间落落大方,并不见拘泥扭捏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