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在医院的日子里,这是最刻骨铭心的感觉。
无数个夜里在疼痛中醒来,死咬着被子,直到浑身沁出一身冷汗,也从未叫出声来。望着床边发着隐隐鼾声的阿哲,我很庆幸他能在我这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睡得如此安稳。
六月的天气时好时坏,好多个夜晚,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半夜里雷鸣闪电,排山倒海般下个不停。我能清晰地听到窗外大雨放肆拍下地面的声音,像是夜间潜伏的怪兽终于得到期待已久的食物,发出胜利的呼吼,令人毛骨悚然。但我心里却从未有过的平静,阿哲的鼾声就如定心丸一般让我如此安心。
我只是躺着,很平静地呼吸,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这似乎是再幸福不过的生活,人若可以一辈子这样,那我宁愿忍受这无边无际的疼痛。
床头的花每天都换,我曾多次问阿哲,为什么每天都换不同的花?阿哲总是边摆弄着花边笑呵呵地说,因为我觉得每一种花都很适合你啊。
有一天,当他换下前一天的花插上新鲜的花后,突然转过身凝视我说:“想知道,你到底最喜欢什么花呢?”那一瞬间,阿哲离我很近,我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蓝莲花”。每每这样望着他的脸,总有种心灵澄净的感觉,犹如心谷回响着空灵的咒语,让人无法自拔地宁静而安祥。阿哲极不自在地摸摸自己脸说,我脸上有什么吗?我笑着点点头。他说,是什么?我说,回家自己照境子去。他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他紧握着我的手一副不得到答案死不罢休的架势。于是我笑着说,是蓝莲花,好大的一朵蓝莲花呢。阿哲也笑了,像个孩子。
在医院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哲陪我度过的,他把他的宝贝相机搬到病房,拍每一天的花和每一天的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听到“咔擦”一声,然后我会故作生气地怒视着阿哲说:“又偷拍我。”阿哲总是笑嘻嘻地晃荡着胜利的手势:“我要记录下每一瞬间的你,真实的你。”
阿哲说,相机是不会撒谎的。所以在他的相机面前,我总是会被真实的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所以我时常会对着他的相机莫明其妙地发火,然而不论我如何怒骂如何用枕头砸他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停止拍照,他仍旧从容地拍下我每一瞬间,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整天杵在我面前,难道都不用去工作室吗?”从住院以来,阿哲天天守在医院,几乎都没回过工作室,不只一次听他在电话里推掉了好多预约,几个小明星的杂志封面照也推荐给了比较要好的同行,我真怕等我出院后,他的工作室也要跟着倒闭了。
“你在哪,工作室就在哪。”阿哲向我抛了一记媚眼。“你可别看我整天围着你转,其实我都在创作,懂不?”
“就你这也叫创作?”绝对是最大的借口。 “当然,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模特。”说罢,他又举起相机,向我对焦。
“说真的,你一连推掉那么多生意,就不怕老顾客都跑了吗?”对着阿哲的镜头,我突然认真了下来。
“怕什么?做我们这行不仅拼技术,还拼人品,不论是看技术还是看人品,你觉得我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
“去!有你这么自恋的吗?”我头一扭,真是没一句正经。
“不是自恋,是我一直都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而我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你快点好起来。”阿哲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起涟漪。
我转头望着窗外的阳光,突然安静了下来,“假如我变回曾经卑微不堪的样子,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会,不过未来的你绝不会卑微不堪,只会越来越好。”阿哲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头也不抬地回答,似乎这是他坚信无比的事情。
真是个纯朴可爱的大男孩,但我却是在现实的鞭打下成长的,注定了不会是天真单纯的女子,我何德何能,能有他的陪伴。我笑着继续望着窗外,顿时感到无比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