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菜的日子
每次经过街边菜摊时,总想起我曾经在街边卖菜的日子。
2000年初中毕业后,被师范学校录取,我爸听人说师范毕业不包分配了,于是让我上了城里的高中。高中的学杂费一年五千多,作为一个农村家庭,而且家里有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比较大,我爸开始琢磨着在我暑假时挣点钱。
于是我爸一个人去了邻县,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车表皮黑黑的南瓜,品种叫“谢花面”,意思是南瓜花儿谢的时候南瓜瓤就变的比较沙比较面了。我们本地的南瓜大多在秋天才成熟而且水分比较大一点儿也不面,而“谢花面”在暑假就成熟了,我爸觉得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于是在高一暑假的日子里,我和哥哥每天早晨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两筐南瓜去城里卖。因为本地没有这个品种,南瓜确实“谢花面”儿,城里的女人们买了后都说好吃,于是口口相传,我们的南瓜销售还算顺利。开始我们都是游街卖,觉得老是躲城管也不是办法就在路边菜摊租了一块地方,每天交几块钱卫生费和管理费,有时候收钱的大姐也抱走两个南瓜代替收费,当然没有发票,不过我们要发票也没有用。
卖菜的日子是无聊而漫长的,我总是很羞涩,怕遇见同学和老师没面子。后来遇见过一次同班同学,可能因为平时不怎么说话或者他没有认出我,我们没有打招呼。一次在公园门口卖菜时遇见了班主任,我口讷不知道说什么,正慌张时我哥说城管来了,因为公园门口不许摆摊,来不及和班主任打招呼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赶紧逃跑。年轻的岁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这次狼狈的逃离让我以后我面对班主任时多了一分惶恐和不安,在与城里同学交往时也多了一分不自然。后来知道班里几个同学的家长是市长、局长某某长,我觉得我和他们的差距简直无法想象的大。很遗憾这种差距没有转化成我学习的动力,我窝在自己可怜的自尊心里得过且过。
因为卖菜,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加深了很多。我们家距离城区不到十公里,但因为必须经过一段国道,所以必须交过路费,而收费站就在我们村外三公里处。后来因为农村买车的多了,村民们对每天出门回家都要收费的这个收费站特别气愤,终于有一天村民们包围了这个收费站,理由是贷款修路收费还款都很多年了还在收费,怀疑是乱收费。最终,拗不过群众的力量这个收费站最后关门了。这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群众的胜利。
类似的烦恼还有,村民开农用车去城里卖菜或其它农副产品,一年进城没几次但只要农用车上路就得交养路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村民和交警打游击,交警就在村口蹲点,只要车开上国道马上过来扣车罚款。为了躲开交警的检查,我爸去城里批发市场卖菜都是凌晨去。一次拉了一车大白菜,经过收费站时收费的大姐问去哪,我爸也没多想就说去城南菜市场。当我们快到菜市场时,路边停的一辆警车追了过来。我明白了,那个收费站大姐和交警串通好了,不然一个收费的管我们去哪?我以为我爸会马上停车,但他没有,他扭头对白菜堆上的我说了一声“坐好”,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我在白菜堆上紧张急了,一是第一次被交警追,二是我爸开车左冲右突,我好担心自己抓不牢掉下来。最后,我们的农用三轮车还是跑不过警车,在菜市场里被截停了。交警气急败坏的扭下我爸,我下车后木木的看着发呆。交罚款、扣车又是老套路,不过真交了,家里的几亩菜就白种了。没办法,我爸只得去求在税务所上班的一个本家叔叔,最后象征性交了200块罚款,这事就了结了。后来我们家再没有种过需要去城里批发市场卖的菜。而年轻的我,也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当然,也有让我怀念的人。一次我带了一堆粘玉米去卖,其实不粘,一点不好吃,因为种的时间不对,粘玉米和普通玉米杂交了所以不好吃。我妈还让我去卖,我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因为我卖的玉米是黑紫色的,当地比较少见所以卖不动。后来过来几个年轻的哥哥姐姐,可能看我比较小,一个姐姐问我好吃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吃,她笑笑说真的吗,我不知道说什么,她看了看我,还是买了几斤,而她的同伴都劝她不要买。后来,我经常回忆起她看向我时,那清澈的眼睛,因为那时我心虚的厉害,而她,很漂亮。
卖菜的日子终于过去,晒黑的脸,和我惆怅的心,而我,也不得不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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