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这一夜,总归是睡不好的,肖音担心着钱芊的吊瓶挂完,每一会就醒来,加之两个人挨得很近,又不好动作幅度太大,肖音为了不吵醒钱芊,总是动作很小心,但也因此潮热黏身,总之,当凌晨五点的时候,肖音还是轻轻拍醒了钱芊,因为要拔针了。
“怕疼?”
肖音看她眼睛紧闭着,然后头瞥向另一个方向。
“不是。”屏住呼吸,就手背的皮肤突然像一抽,点状的痛感传过,然后就是紧紧的按压感。
怕血而已,如果拔针不够快,血会顺着皮肤的针孔一下子冒出来,甚至能够从那细细的针头上看到正在凝固的血迹,虽然只是一点点的血迹,但也让钱芊觉得本能的拒绝。
医生用手按在钱芊的腹部,然后询问了她几个问题,转身跟肖音说。
“明天住院了,再做详细检查,现在看来还好。”
“嗯,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的。”
医生转身离开,病房又重新剩下两个人,肖音转身确认了一下房门重新关好,然后她调暗了灯光后才把口罩重新摘掉,在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能感觉到钱芊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然后刚刚那种潮热的感觉又回来了,脸颊有点烫。
“等会儿,我就得走了。”
“噢。”闷闷的一声应答。
“要通知你家里人拿证件来办住院,你是要我打电话,还是自己打呢?”
“我自己打吧。”闷哑无力的回答。
“胃有出血点,大夫说可以吃东西,但别吃辛辣的,多喝粥,多休息.....”说着说着,肖音意识到自己絮絮叨叨的在叮嘱这些东西,像个婆婆妈妈的阿姨一样,突然停住话头,而钱芊乖巧地应答着。
“嗯...我知道的...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液体也输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天,天也亮了,”肖音瞥了一眼窗外,似乎外面也有些亮度了,虽然不很确定,但这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理由罢了“我该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不知道多少秒之后,肖音都以为是不是自己没听到对方的应答,她又重复了一次“那我走了。”
望向自己。
却安静不语。
在黯淡的光线中,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在忙乱的过后的清晨得以看清病床上这个人。
唇角干裂,眼角都塌拉下来,因为生病而显著泛着不健康白色的病容,但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
好像,好像,总是亮亮的,记忆中。
那个空旷的老旧电影院中,那样一部让人心绪浮动的电影,而在那样光影中,肖音只是凭着直觉转头看她,却看到她亮亮的瞳眸中,自己的影子。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她眼中的自己仿佛一把开瓶器,恰恰好打开自己冲动,躁动,失望以及所有情绪的香槟,细细密密的情绪气泡穿过理智的防线,只剩下一种意识,吻她。
其实在闭上眼睛的最后,肖音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不止,随着冲动而为的血液流过心脏,浮现出她脸的模样。
因为一个吻而记住一个人,这是第一次,于你,于她。
而分别总会模糊记忆。
所以,肖音想从这双亮亮的眼眸中看出一个理由。
或者给予一个不会模糊记忆的理由。
触碰的瞬间,听到了她屏住呼吸的顿挫感,试探地叩开她的齿关,稍作逡巡,她生涩的舌尖却还是有些慌乱,不得要领,余光瞥到她紧张的手抓着床单,以至于床单变得皱皱巴巴,而钱芊却僵硬地不敢乱动,肖音有点想笑。
“我要走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轻轻蹭着她的嘴唇。
“唔.....说什么...别走...?”像是在征求意见一样的反问句。
“你问我吗...?”吻都吻过了,竟然说出这样木讷的话。
“喏...那别走。”
“好敷衍啊。”肖音使坏一样地咬了她的嘴唇。
“那你要我说什么...?”
“这里的话。”肖音戳了戳她的胸口。
钱芊眼神游离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开口。
“加个微信好不...qq也行。”
如果急诊病房不在一层,肖音绝对会把这个人从窗户扔出去。
在天完全亮之前,肖音戴着口罩还是从这个病房匆匆离开,踏出医院的时候,看到路边的早餐店刚刚开门,肚子饿得咕咕叫。
“老板,一个煎饼果子加培根,一杯无糖豆浆。”
拿着早点步伐轻快地跳上车,很快一股油腻腻的味道充斥着车里,范各仁赶紧打开窗户。
“你怎么付得钱?”
“现金”
“我记得你昨晚没带现金的。”
“是没带,她给我的。”肖音从口袋掏出一把零钱给他看。
“你俩...”看着肖音拍了吃煎饼果子的自拍竟然在发微信,注意力丝毫不在自己身上,他停住话头,转而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阴天,远处的云层渐渐压了过来,范各仁又加了一脚油,怕是又要赶雨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