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否认鸡汤存在的价值。
时间经济模式下,知识老化、劳力贬值。在外惶惶不安争夺生态位,在家还得承受消费效用下降引起的蛋疼,实在劳心耗神。炖一碗鸡汤,价廉物美,令人望梅止渴,沁心润肺,消食止痛,利己惠人,也算功德无量。
我更不否认阅历对写作的重要性。
军队锤炼托尔斯泰,商界启迪巴尔扎特,字字血泪铸成红楼梦,艺术哲思锻造浮士德。阅历即是故事,阅历淬炼学识。至于我辈俗人,更需要阅历的帮助,才能勉强捏塑一个故事,美其名曰小说。
但我还是要说:年轻人若有炖鸡汤的功夫,不如写小说。
小说创作依赖于想象力与表达欲。年轻人想象力丰富,表达欲强烈,最适合构思故事,记录人生。
当你年轻时,入睡是那么简单,美梦是那样易得,事物之间存在着各种奇特的联系,精神空间包容着一切怪异的风格。你上得了天,入得了地,敢于飞翔,乐于尝试,没事就做白日梦,对着美女帅哥遐想一番也没有罪恶感,常常能体味到美的撞击,不必啪啪啪也能快感爆棚……
只要你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它天生就带上了鲜活的生命力,最适合把它融进故事,取悦自己,感染别人。
当你年轻时,时间是自己的,经济是独立的。你没有婚姻的束缚,家庭的牵绊,只要不被老板发现,随时随地可以起笔撰文。没有另一半怨你不务正业,没有熊孩子抢走你的鼠标,就算用自慰点燃思路,用泡面维持生命,也不必担心出格。故而你胆大妄为,天马行空,唯我独尊,收放自如。
当你年轻时,你甚至不必担心批评与嘲笑。你本色出演,你无所顾忌,你自圆其说,你妙笔生花。明明是年少轻狂中二病患,一旦嵌入令人心羡的畅快历险,也能瞬间升格为少年英雄的怒马衣鲜。
感谢你所生活的时代,可以随时把自己的文字发到网上与人分享;感谢你所选择的文体,它屏蔽了一干实用主义干货囤积饭,拒绝了不少速食主义情感大烟枪,凡有耐心读下去的,都是同萌。
因为你年轻,便不必为质量和层次过分担忧。单纯是你的本钱,真挚是你的名片。稚嫩的文字一旦守住了自重的底线,便进可攻,退可守。你既有信笔开河的勇气,又不乏放长线钓大鱼的毅力,当然更加从容不迫,能将脑洞进行到底。
你不要对清高的文艺青年望而生畏。审美洁癖成就了他们的浑身钢刺,但那刺的首要目标是拆书,是文论,是经验兜售与写作传销,而不是小说。鸡汤如果掺进了杂质,必会遭人诟病,因为它是炖来给人喝的;而小说——尤其是业余写作者的玩票之作,写得再烂,也不妨任人一笑而过,因为它只是作者自己搭建的一处风景,去留随意,从不强买强卖。
你也不要对惨淡的阅读量灰心丧气。无人问津仅仅说明文章不够合群,却不能由此判定你的文章没有价值。就算铅华褪尽,也有一个真实的自我编织在故事之中。你的爱你的情,你的欲你的痴,都在小说的舞台上自给自足。你对得起流年,便不必在意人言。
对写作而言,年长当然有年长的优势。然而,阅历学识的获取可待时日,童真幻梦的丧失却不可逆。少年老成之人或许会受到赞誉,老而顽者却难被社会接受。外界舆论会加速你的心理老化速度,到时候,就算你练就一身纪实文学的素质,也已享受不到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
当初老来临,时时体味时间流逝,处处感到力不从心,过度静谧令你难以入睡,孩童吵闹又令你心烦意乱。经常发慌,不时耳鸣,提笔忘字,切菜破手,洗澡滑倒,水杯拿错……人一旦被“生存”填满,如何还有那份闲心,到小说中遨游出一个“生活”?
由于不再年轻,你被至亲好友鞭策,被“写作传销”洗脑,妄图后发先至,用文字运营出一份财富。你小心翼翼,你步步为营,你乾坤挪移,你倒逼输出……即使人未老去,文也老了,想象力随着青春热情一并被掏空。
到那时,你文火慢熬,炖鸡汤,聊人生,才不失为一件雅事。
对一个分享梦境,讲述传奇的可爱年轻人,无论其层次如何,阅历多寡,人们总是乐于宽容的。
而对一个兜售经验,感悟人生的可怜初老者,除非他学识渊博,满腹经纶,否则形象堪忧。
既然你不是作家,也不打算成为作家,这应该是一道不太难的选择题。
如果有一天,你只剩下炖鸡汤的力气,虽然不至以之为耻,却一定会悲从中来。
所以,你仅仅是想写小说吗?
不!你想致青春!
此文写给在【连载小说】、【武侠江湖】、【奇思妙想】专题认识的各位朋友,非常幸运能遇到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