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姑娘站在我的身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A姑娘闹着玩,故意逗我,赶忙拍了拍她的脑袋,俏皮地说:“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我是认真的。”
A姑娘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丝泪花,那分明是从“情侣溪”袭来的潮水,零下二十五度。
2011年,因为高考失利,A姑娘和我被流放到B大的同一个班学中医骨伤专业。
那个班有八十多号人,都是冲着当“木匠师”,发横财来的。
A姑娘的个头不是很高,人长得漂亮,她喜欢坐在教室的前排上课。我则因为年少时坐惯了前排,再也不想忍受老师肆意横飞的唾沫星子而选择了最后一排靠走廊的位子。
我去教室早,A姑娘也早,我们每天几乎能同步而行,但我不会和她同步。我总是摇头晃脑地走在她的前头,我想让她熟知我的背影。尽管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背影杀手,高高的,瘦瘦的,身材绝对和林志玲有得拼。
老妈说我读高中时委重投艰,而上大学后却没有绷紧脑袋瓜子,青春痘就趁机在我的脸上发疯似的生长。
我每天醒来就得对着镜子长叹好一阵子,尤其想到以后书读不下去,找不到好的工作就更加来气。
我把青春痘大卸两块,青春痘却把我大卸八块。
A姑娘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
有一次,教我们方剂学的老教授问有谁知道中医三宝。话音一落,坐在我身边的胖墩突然“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咧咧地回答着说:“金丝猴、华南虎,还有,还有大熊猫。”
老教授哭笑不得,走到胖墩跟前,瞪着眼睛说:“对吗?”
“不对,你说的那几个都不是中医三宝。中医三宝分别是,紫雪丹、至宝丹,还有安宫牛黄丸。”
A姑娘笑眯眯地说,眼睛落在我们身上。
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A姑娘,相当动人。
2、
班里竞选文艺委员一职时,我上台唱了一首许嵩的《清明雨上》,结果我以全票通过的大优势压倒了胖墩,当上了文艺委员。
胖墩是我的室友,为了减少对他的伤害,我答应收他为徒,教他用方言唱歌,怎样唱歌才会让人捧怀大笑,博得他人喜欢。
可有天我发现胖墩竟然背着我给A姑娘写情书,煽情、幽默、肉麻得很。
我写情书的看家本领果真被他学会了,我在心里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脚,发誓再也不会搭理这个对“师母”都敢下手的徒弟。
我开始故意挑衅胖墩,我说:“长得胖的人,没爹给钱的人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还是少一厢情愿好!”
这次,胖墩一点也不可爱。他抄起巴掌就往我脸上掴:“你有爹就了不起吗?”说完,便甩门而去。
胖墩八岁那年,他的父亲遭遇矿难。母亲为了供他两兄弟读书,受尽了屈辱。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这么大,送进了医学院,做人抬得起头,可却遭逢我的毒舌。
我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像一个中风的老头。
也许只有我的心里最清楚,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自私、残忍,绝对不允许他人也对她出奇的好。
3、
许嵩新歌《幻听》在QQ音乐上榜的那天,A姑娘请求加我为QQ好友,我乐不可支。
我想近距离接触她,问她是什么星座,喜欢吃什么,爱不爱看电影,为什么也这么迷恋vae。
我想根据她的个人喜恶来设计一套追求她的理想模式,把她拥入怀抱。
可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么做,我害怕和她走得太近,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老爸老妈在我上大学前再三强调,叫我别在大学里谈恋爱,得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我尝试和A姑娘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没有进一步,也不会进一步。
4、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秋天。当时我在教室里自习,A姑娘打电话说要送东西给我吃。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我从她手中接过煎饼果子后,却把它塞在了陈宽的手里。我说:“我吃过饭了,很饱。”
A姑娘抿着嘴点了点头,再转过头,一把拉住站在她身边的胖墩的手,撒腿离开。
陈宽兴致勃勃地在一旁咬着煎饼果子,重复着说:“这里面的生菜和蛋皮真好吃。”
我很生气,一把将他手中的煎饼果子打落。陈宽鼓胀着大嘴,“你又发什么神经啊?招你惹你了,喜欢人家又不敢承认,真是的!”
结果,从陈宽嘴里喷射出来的食糜淋了个我狗血。
喜欢她,原来会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榨着,有说不出口的痛,就像悲伤划过河流。
5、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搭理A姑娘,我甚至连课都不怎么爱上。
我不想看到胖墩和A姑娘总在一起有说有笑。
我问陈宽,我这样做是不是代表我不喜欢她,想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宽抠了抠鼻子,然后用两只手拍打着我的脸蛋,说:“小可爱,你别再装了。你喜欢她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也许是陈宽的话正好掐到了我经久不愈的伤口,我作出本能的反应,面红耳赤地反驳着他说:“怎么可能?我讨厌她还来不及呢,你可别乱说。”
“是吗?你不是曾告诉过我,男生一旦喜欢上了某个姑娘就会故意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想引起她的注意,博得她的关心或者同情吗?”
“我猜你不上课,肯定是这个原因!”
陈宽是个慧心妙舌的家伙,他用我曾对他说过的爱情观解读我,我自然没法再掩饰下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口琴盘坐在石凳上,对着学校的“情侣溪”吹起了《清明雨上》。
陈宽来回的从地上捡起石子往水里扔。
我看见波纹在水面上一圈一圈散开,就好像我的心一瓣一瓣胀大。
我问陈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陈宽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团白云说:“喜欢一个人,就像飞鸟想跟白云一起流浪。”
“可是,白云那么美,飞鸟那么瘦,它们般配吗?”我吃吃地说。
“只要飞鸟愿意陪白云一路飞翔,白云也会被它感动,为它停留。”
陈宽说得很有诗意,而且富有哲理。那一刻,从没有过的勇气和自信把我武装的严严实实。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飞鸟到白云的距离。
6、
我回到教室,依旧坐在原来的那个位子。A姑娘盘起了长头发,戴起了蝴蝶发夹,透入出一股股清新的文艺味儿。
听身边的同学说,A姑娘杀进了学校的“寻麦”决赛之夜。
“A姑娘一定会拿冠军,她唱歌那么好听!”我的心乐得像炸开了的锅。
“寻麦”决赛之夜注定是一场不平凡的盛宴。我死死地听着主持人报节目单的声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A姑娘的名字:“许如雪,许如雪......”
突然,胖墩抱着一束玫瑰花走向舞台,A姑娘跟在他的身后。
“擦,这兔崽子!”陈宽一边骂着说一边用眼睛斜看着我,又跺了跺脚,推着我的胳膊说:“你还发什么愣啊?还不快把你的老婆抢回来!”
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哪门子邪。也许喜欢一个人时,人会变得神经兮兮,笨手笨脚。等我快要靠近舞台时,我却把藏在身后的玫瑰花扔掉了,转身就跑。
我在秋凉里失去了方向,那是爱的方向。
7、
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时,我看见A姑娘坐在我的位子上。
我感到气愤,说:“喂,同学,这是我的位子,你的位子在那。”我把脸瞥向一边,指着她前排的位子。
“本姑娘今儿就要坐你的位子,怎么?想赶我走啊?打死我也不走!”A姑娘一边笑着,一边晃动脑袋。
“好吧,那你让开,我要把书拿出来。”
“我就不让开,啦啦......”
我举起手,想把她扯开。A姑娘却转过头看着我说:“你想亲我啊?”
“鬼才会亲你!”
“你这人还不承认,哼!”说完,A姑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按住我的头,她把嘴唇贴在我的唇沿上。
A姑娘夺走了我的初吻,我自然不会放过她。我说,那今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A姑娘高兴地连连点头。
和A姑娘好的那段时间,我们时常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散步,一起坐在“情侣溪”戴着耳机听Vae的歌。
A姑娘还喜欢指着天空的飞鸟问我:“你会一直像它一样追寻我吗?假如我是那朵白云。”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又顿了顿,“因为有风,风总是变化的吧!”
话音一落,A姑娘的手掌就盖在了我的脑门上。
“胡大头,你胆子可不小啊!”
我笑了笑,说,那也是你养大的。
A姑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又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仿佛听见飞鸟和白云说着情话。
8、
辛夷坞在《山月不知心底事》里说过,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她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期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对,上帝在创造浪漫爱情的同时,其实也在毁灭爱情。
终于到了毕业那天,我和A姑娘站在“情侣溪”边。她问我,胡大头,你毕业后打算去哪?
我说,还是想留在这座城市。
“但我得回老家,我爸妈执意要求我回重庆。”A姑娘的说话声很小,仿佛低入尘埃。
我们大概沉默了一分钟。虽然我不知道那一分钟到底是长或者是短,但对我所了解的A姑娘而言,那一分钟应该好像是山高水远,因为最后她哭着说出了这么几个字,“大头,我们分手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9、
我和A姑娘分开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因为我想我和她的爱情就好像飞鸟和白云,虽然都属于同一片天空,但不在同一个水平,更不属于那个季节。
我们的那个季节只是用来怀念的。也许是某个晴朗的早晨,醒过来的刹那,我们都发现不再依赖彼此了,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毕业后的第二年,有次我到W省出差遇到胖墩。他成了商人,整个人变得比上大学时好看的多,我们在一家咖啡厅聊起了当年。期间他提及到那晚我们闹矛盾的事,他说他压根没有想过要从我手中抢走许如雪,那束玫瑰花其实是他替我送的,他在玫瑰花里放了一封情书,他写得每一封情书都署着我的名字,他要让许如雪知道我喜欢她。而且他还知道,许如雪一直爱着胡大头。她那天之所以主动提出分手,只不过是想得到我的挽留,而我却没有再进一步,反而一直后退。
我忽然觉得自己如坐针毡,手一哆嗦,杯子被我碰翻了,咖啡流了一地......
桐华说,“世界那么大,我却偏偏遇见你;世界那么小,我却偏偏丢了你。世界那么大,我却总是无法忘记你;世界那么小,我却总是无法遇见你。 就在这十字路口,年轻的你我挥手道别。我们以为挥别的只是一段爱情,却不知道挥别的是我们的青春;我们以为遗忘的只是一段欢笑与哀愁,却不知道遗忘的是我们的梦想和激情。”
是啊,那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山高水远,不就是想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