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我们这里有星期三
ABC,和面包
还有雪融
紫罗兰是蓝的,玫瑰是红的
糖是甜的,你也是。
——(波兰)辛波斯卡
泛黄的纸张在斜阳的柔和里,因为光波的缘故呈现出一种渐进的色变,人说这就是一种色彩学的美。诗集放了很久,泛着陈腐的气息。入手也很粗糙,指尖划过的诗行,有着淡淡的暖意。
天色不早了,橘黄凌乱成一团团在远远的天空。
少年的轮廓被摹写在的波心,那是一张稚嫩的脸。脸上还残存着痘痕,目光很温柔却很空洞。
少年沉吟着这短短的一节小诗。紫罗兰蓝色、玫瑰红色,糖是甜的,这些事情无需证明而正确。那么...
风哗哗哗地将那一本飞快翻过,在一个设定好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张纸片(或许是一张庞大的书签)写着以下几行字。
“圆规,一位机械舞者,在无声的时候起舞,在纸片上划出嘎吱的浪漫。”
“诗歌的矩阵,向人展示精密的优雅,”
“而我在这里无所适从。”
叛逆期的少年,总是乐于幻想,乐于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角儿。读诗、学物理以及在光线熹微的地方发呆,这便是少年的全部,普通无奇。不过这不是现在需要思考的东西。
“世上有诗么?在枯燥的生活里。”
少年掏出一只笔来,按着上面的句子抄了两句。字体很像,转锋奇绝,每个字都很清秀。
“很像,”少年抄了两句,便将笔合上,放进口袋里。
来自东南亚的季风,很守信用,在每年的三月时分,便越过高山,跨过江河,一路进入平原腹地,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送来一个吻。只是没人告诉他,越过这北纬三十度的风,不一定是季风,或许那只是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均温变化导致的气流扰动而已。
“这或许只是我的主观臆断而已,”少年的脸色很苍白,两片嘴皮一碰,音带沙哑。笔记的墨水在夕阳下,渐渐失去了光泽,干了。
望着这些字,他没来由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定中结构词组,早慧的孩子。
早慧的孩子?他想到了一些细碎的闲谈。
寂寞的穹宇上,在太阳落下后,没有任何征兆,开始脱版,云在褪色,背景在暗淡。
红色的光波长长,因而不易被散射,蓝光较短,所以...
少年合上书连同那张纸、放下,食指和拇指在视野里框出一个方形,只是夕阳是神奇的,外圈不是蓝的,中心也不是红彤彤的样子。丁达尔效应,看起并不是那么完美。
早慧!?那是一种错误,没有理由的时空错位,过早的成熟。
纤细而轻柔的手指,很完美,
手!对就是这一只手。
他想起来了一些更加破碎的故事,只是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让他感觉舒适。
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羽键上飞动,不同音高的声音从共鸣器里发出来,音质的区别很大,不同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怎么看,也不是辨别意义的音位,没有必要区别的吧。
小指母微微扬起,他看了看手指,红红肿肿,是冻疮,一个冬季的痕迹。
他的小拇指一勾,脑海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迸溅出来,《命运》给他弹错了,抽搐一般将手抽离出来。Duang~低沉而无旋律的和音。
他的试探失败了,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红的痕迹。破裂的毛细血管,将血细胞的娇艳印在了他的手背上,那是一个塑料的衣架,中间还有一段小小的弯曲。
他点下去的那一个音是辨意的,似乎是这个样子的,他有些兴奋或许是一些其他的情绪,左手的几根手指,将右手的那几个音也转录过去,应该是叫转录。在最后一节,他的小拇指调皮的又勾了一下。
后面的东西,忘了。或许是又多了一条红杠,抑或没有。
那个实验,他得出了一个很粗糙的结论,钢琴键引发出的声音对于部分群体来说,极有可能区别意义。可惜没有进行对比试验,也没有办法控制变量。
这就是记忆?一种特殊的活动。人脑对过去经验的识记、保持、再认或再现?那么证据是什么呢?
少年将右手翻了过来。看了看手,那么?少年的瞳孔微缩。
手上没有那个记忆里的血痕,什么也没有,连一个伤痕也没有,更不用说那个塑料的小弯曲。
是记忆的错误,还是时间的错位。
微微的风将他前额的刘海撩起来,一张清瘦的脸。这个年纪,看起来不甚刚毅,却也是少女们最思恋的时候。这种思恋,生物书说过似乎叫,荷尔蒙刺激诱导的求偶行为。
这种行为,见诸黑猩猩的类社会的行为。
光线暗淡下去了,澄澈的眸子如同一泓清泉,往天地敞开着。棕色或许是黑色,亚洲蒙古人种的眼瞳颜色便是这个样子的,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窥得见最深沉的欲望,少年收起来,低头看向脚下的水潭。
他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想看到他自己的心,“欲望么?古希腊的雕塑都不曾涉及的晶莹一点?”
欲望?他没有看见,柔柔的波心里,都是淡淡的忧愁。只是他不知道这种忧愁来自何处,没有来由。诗歌或许说过,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忘了。
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午后,是秋天吧,又或许是冬季。亚热带的四季不是那么的明显,温度的渐变体之于身,却难以行于言辞。侧卧在门槛,望着瓦楞倾注下来的珠帘,吟咏着诗词。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或者是一种感觉,或许什么也没有。
那就是一种闲愁。
风扬起湿漉漉的雨水将,艳阳的燥热除去,很凉。少年读着诗,却无意于纸上墨色,在门槛上睡意珊然。不多时便点了点头,小鸡啄米,扑通一声落到了门槛下面。
等等不多时是多久?少年看着水里的眼睛,清醒过来。如果没有三位有效数字的标记,他无法体之于身,没有具体数字刻画,他觉得很不严谨。
这也不重要,思绪有些紊乱了,少年有些害怕,不会忘记了吧。
落到门槛下面之后是什么,少年吐了一口气,波心漾动。
然而这一次少年没有记错:门槛下的一块棱角刺穿了他的眼睑。血红色的颜色渐染了他的眼瞳,晶状体的成像出现了大量血红,然后不可视。
痛觉,那种曾经令他憎恶的东西袭上心头。然后他记得,一个温柔或许是坚强的感觉,从身后包裹了他,然后粘稠的物质充满了他的手掌。
证据?他颤抖的手伸向了他的眼睑。
摩挲着,他的手不稳,自己存在的证据,需要通过这样的简单的东西来证明。
是一个伤疤,不恪手。修复组织除了外观上隆起,跟正常的地方没有一点区别,光线暗淡下来了,光学成像效果已经极差了,这一点的证明的证据不够充分。
姑且算是正确的,那么何以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所谓记忆的东西,是自己的。
所谓孤证不立,一个证据,一个不充分的证据更不能成立。
他的鼻尖触到了水面,鼻尖冰凉。极为敏感的中枢温度反应器官,触摸到水面,让少年打了一个寒颤。凉。
接着他感觉到了一种血液的阻塞,他的大脑发出了警告,他不得不将头抬起来。脖子处一种酸痛,肺叶剧烈的吐息,这是一种短暂缺氧的现象,他记得。
等等为什么又是记得?
这些认识和手上的血痕、眼睑的伤口一样吗?还是说都不是一样的,每一种都是一种,不能分别。
这些记忆和记得...能否证明,证明什么呢?
刺痛的头脑。
他仰面倒在了地上,地面的暑气,升腾起来在背上,一阵暖洋洋的感觉,脊椎中枢神经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前所未有的愉悦。这里是水畔,土壤水分含量很高,比热容极大,温度不会在短短一两刻钟里降温。
天色暗了,远远的银河亮起来了,如同天上的街市,灯火恢弘,熙熙攘攘。
这是,他想。中心恒星的光芒被行星本身遮挡,遥远的恒星的光芒在漆黑的夜里开始闪耀,或许是下半月的缘故,月光无法在上半夜出现,也就无法遮蔽星火。
星空低垂,悬置在他的头顶。
恒星的光芒来自遥远的星系,穿越了超乎人类寿命的时间,进入人的眼帘,幻化做一刹那的光亮。然而恒星本身却未必还在那个位置悬置,这些星光证明不了这些星辰存在的本质。
少年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证明我自己。
他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那是一张极硬的卡纸,上面写了淡淡的几行字。
“其他”和“我”的区别。
“我”是“苏沐”。
“苏沐”与“其他”是存在区别的。
一个简单的三段论推理,数学上应该叫做集合问题。
这张卡片是一个人递给他的,那人带着方形圆角半框黑眼镜,穿了一身白色的大褂,胸前还别了两只弹簧笔,手里拿着一个木板,上有一个掉漆的夹子。
他从那个夹子上,取下了这张纸片,这张纸片的一个压痕能够证明。他还记得,那人身上有一种浅浅的高纯度酒精的味道,虽然这种感觉不是很真切。
放松的状态,让他很快恢复了呼吸,舒畅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难求证的问题,”少年嘴角一抽,将那纸片往口袋里揣,隐隐的星光下,可以看得见一行淡淡的水印,好像是是一个医院的名字,华东什么第几医院。
他感觉证明这个问题还得需要一个前提:叙述的语言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些,到底那一部分是自己的。他证明自己时候,恨不得列出一个公式来直接计算,但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自己,却是那般热爱那些语意指向极度模糊的问题。
假设我现在的我是我自己。
少年坐起来,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嗯,作为对照,他看了一眼,远处一个白色的人影,想到了一个关于小时候的那个对比实验,控制变量。同样的思维模式,似乎可以证明什么。
“苏沐!”少年对着来人,大喊一声。
那个人却是咯咯咯一笑。
少年疑惑了,这算是答应吗?
那人跑了过来,一头秀发在空中凌乱着,近来的时候方才看清是一个护士。
那个护士深深呼气,面色潮红,细密的汗珠缀满了白皙的脸庞。进行了一段无氧呼吸,他是这么想的。另一个她,手里拿着护士常戴的小白帽子。
“你叫苏沐?”少年望着那张脸,问得真诚而略带傻气。
“不不不,”护士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心头重担,但是也还不是那么相信,又问了一句,“那么为什么你要笑?”
星光下,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来。
那张还是很稚嫩的脸上,疑惑不解,就如同一张白纸。
护士看着再一次愣住了,沉默良久,护士将那个少年拥入怀里,然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多好的孩子,早慧。钢琴天才、文学新星、生物学天才以及列不出的头衔,现在失忆么...
少年却继续在游离。哪里?哪一部分是我的?
星光浩大,早慧的少年,澄澈的眼眸无悲无喜,观望这深邃的深处,空洞而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