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是明天的路，思念是生命的火。
1.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新兵连第一次集中学唱军歌，教唱的是《小白杨》。这首耳熟能详的歌，几乎不用教第二遍，大家开始合唱：“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前面唱的很曲折，各种跑调，但总体正常。
唱到“当初呀离家乡，告别杨树庄……”开始有人抽泣。
唱到“妈妈送树苗，对我轻轻讲，带着它，亲人嘱托记心上……”哭声一片，场面开始失控。最终这首歌没唱完便草草结束了。
当年，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女兵，第一次离开家，吃饭喊号子，走路站队列，晚上和衣而眠，早上闭眼跑步，不适应是必须必啊。
等三个月新兵连经历了，心气必然不一样——新兵连都能熬出来，以后还怕什么呢！
这是部队给新兵上的第一课，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在这里，你只是一个兵。
部队有句老话，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当兵的过程是历练，是苦熬，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在部队里自虐，是曾经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离开，走了又巴不得再回部队喊两声口令，唱几句军歌，住几天宿舍。
说这些话决不是矫情，当过兵的人都懂。
2.
多年后的今天，我成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有军装束缚，没有操练喊号子，没有列队踢正步，没有起床号睡眼惺忪。
每天如马路上快步疾走的职业女性一样，插着耳机听着英语或者经济学课，奔跑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
日子久了，会有些恍惚，曾经整齐划一的生活，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牙刷头摆向一侧的洗漱杯子，以及一起勾肩搭背又严肃紧张的日子，真的一去不返了么？！
也许有人觉得奇怪，你转业这么多年，怎么还有这样的感慨呢？不用说我，转业三十年的老兵一样会如此感叹。就像出走多年，归来仍是少年，谁会忘了年少的自己呢。
刚确定退伍或转业时，大家忙碌的应对即将面临的考试和分配，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等待分配地焦虑冲淡了告别老部队地失落，大多数人没空多愁善感。
确定接收单位后，大家又一门心思地扑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岗前培训，适应新角色，承担新任务。
一家之主工作变动，也影响着小家庭的稳定。如果选择异地返乡，爱人需要追随异地安置，必然牵扯到尽孝、养子等诸多问题。
置业搬家、新单位报到、落户口、安顿爱人、孩子上学等等一通事务忙活下来，少说一两年，有的很多年协调不成，只能两地分居再想办法。
工作和生活的动荡，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紧绷着弦儿，如一只快速运转的秒表，人在地方忙碌着，心记挂在老部队。
那时候，因为往返于老部队和新单位之间，没有太多的离别愁绪。像出了一趟远差，或是休了一个大假。总觉得，自己还是部队的人。
3.
到地方工作最初几年，战友联系频繁，聚会不断，感觉不到孤单。
随着工作的深入，大家有了新的生活圈子和新的任务。尤其是女战友们，生儿育女，出来聚会很不容易。
时间长了，自然会有所疏远。好在疏远的是距离，而不是情分。
偶尔聚在一起，不论是几年，还是十几年见一面，还是那般亲近。彼此心中留存的还是最初的模样，美好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度过安置家庭和工作这些坎儿，生活安稳了，得空回望自己的前半生，曾经戎马生涯，战友们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聚会不多，遥遥相望。会不经意间，在车站或者超市门口，瞥见军装的身影，触发心中的怀念。
尤其是穿着军装身材矫健的毛头小兵们，看见了先是很喜欢，——想当年我们也是飒爽英姿。接着会心痒痒，——自己那套军装还能不能套进去了？再接下来是悲伤，——就算穿上那身军装，也已经名不正言不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触景生情后最常见的举动，不是跟身边的家人吐露自己的失落，而是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打给亲密的战友。彼此寒暄问好，其中夹杂着几句唏嘘感叹，比如，老张，你那军装早套不上了吧？就你那啤酒肚！……我肯定能套进去，大不了上衣套腿上呗！
如果是女战友，可能噙着泪，任视线逐渐模糊，让泪水一点点地沉向心底。如果是男战友，自是有泪不轻弹，燃起一支烟，犒劳自己的真性情。
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离开部队很久了。
4.
而我，属于反应最慢的那种人。转业这许多年，去年才有离开的感觉——因为老部队换了新军装。以往打眼看军人，一眼望去便知道大概级别，现在居然看不懂了。
肩头的星星替换成了小小的五颜六色的方块。我一直没有上网查阅小方块代表着什么，就像一个文盲即便渴望读书，仍矜持的不肯低头。
以往还可以吃老本，在同事面前显摆自己是部队通，现在不敢了，因为自己不知道。“不知道”让我觉察出自己和部队的距离，离开多年，已经无法与时俱进的追随而去。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我站在老部队的走廊里，看人流涌动，心中莫名的惆怅万分。
归属感，是每个兵必备的精神食粮。我们把青春挥洒在部队的操场上，人群的笑容里，即便脱下军装，记忆还在，记忆骗不了人。
我每天下班回家必然穿过老部队大院，大概下午五点半的光景，总能看到一身戎装的小女兵，留着刘胡兰头，满面春风，排着队，准备去食堂吃晚饭。也如我当年一样吊儿郎当的，一幅不谙世事的模样。
不禁让我回想当初剃了板寸头，穿军装去公共女卫生间门口排队，被人在身后拍肩膀，提醒走错门了。
当年的假小子，如今当了两个娃的妈妈，还花枝招展的烫了头，穿着连衣裙，拥有了若干只口红。
有些改变是必然，随着境遇走吧，当兵的人，在哪里混的都不会太差。
5.
前几天外地同学来青，大家聚了几次。一群女人扎堆，就像无数只鸭子在唱戏，热闹非凡。这群体制内大小“领导”们，放纵的大笑大闹，撒花儿的嗨，仿佛回到当年的十八岁。
有的同学十余年未见了，毫无违和之感，亲密地牵着手，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还忍不住抹起眼泪。大家甚至期盼着，退休后，守着一个宅子几亩地，喝喝茶，聊聊天，彼此陪伴慢慢老去。
我暗暗对自己说，幸好我们没有走散，幸好我们还在彼此的生命中陪伴和衬托着。可以亲昵的喊一声“战友”，可以毫无顾忌的说一声“八一快乐”！
今天朋友圈战友们晒出泛黄的老照片，一同拼凑着当年的记忆。仿佛集合的号角重新吹响，四面八方的战友一起踏上心的归途。
我们又回到了老部队，走在整洁的柏油马路上，无忧无虑的四下张望，时而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我们将心留在那段璀璨的时光里，难忘当兵的历史。
我们将情留在那片熟悉的军营里，难忘身旁的战友。
我们相约今后每个八一，都回到这里，一起哼起熟悉的军歌，一起列队迎向晨曦，一起操练在演兵场，一起携手走过黄昏、走过日暮、走过每一个可以遇见的相守。
其实，说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不论你是不是还穿着那身军装，一日当兵，一辈子是兵。
记住我们的承诺，我们在每个八一等你归队——战友，节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