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围困,何以解围?——之于《围城》

想是那些尚未读过围城的人也知道这样一句话,“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拼命想冲进来,城内的人拼命想冲出去。”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无数读书人断章取义,总结出所谓的精髓,然而像围城这样的作品,又如何能一言以蔽之呢?


“小说的魅力并不在于揭露某种深刻的哲理,而在于它对生活的具体展现。”就像人的一生一样,看似相似,实则不同,而这不同便在于你所经历的细节,正是那些琐碎的细节,像密密麻麻的针脚,注满了你的整个人生,使得你与他人区别开来。每每读罢《围城》,总觉得倚马万言,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却不知从何开口,向别人说说自己的感受,就像他人所言,读后总是感觉大于思想,大于语言。


作为小说中的主角,方鸿渐却为大多数人所不喜。我亦不喜这样一个角色,一是他本身的懦弱,无主见,思想上言不及义内心空洞,虽说他本性良善,更多的时候却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难免让人厌恶;二是在方鸿渐身上,总会看到自己和同龄人身上的一些通病,意志荏弱,优柔寡断,平庸,无用!爱情也好,友情,家庭,事业亦如是,都像一座座围城,一层又一层地将他牢牢困住,而他本身既无远见亦无魄力,又如何能冲出这一座座围城的束缚呢?终其一生,也是混吃等死的成分居多。初读《围城》,觉得像被灰蒙蒙的一片天笼罩住,而后再细细揣摩,却觉得这皮里阳秋的讽刺和嘲弄里,皆是源自于对生活美好的要求和向往,同时也多了一分洞察力,慢慢能窥探到灰蒙蒙的天空后呼之欲出的阳光。


在爱情方面,方鸿渐凭借其机智幽默的谈吐,总能赢得一些女性的青睐,然而却也很容易糊涂,先是在回国的轮船上被鲍小姐诱惑玩弄,最后又被抛弃;再是和苏文纨不清不楚,暧昧不清,直到最后反目成仇;在三闾大学任教时,经不起同事的玩笑和谣言,稀里糊涂地落入孙柔嘉精心设计的情网中,匆匆地结了婚,就这样,在婚姻的围城里步步深陷,和一个不算讨厌的人,一起为生活的柴米油盐发愁,争吵不断。只有唐晓芙是他真心所爱,然而放不下自尊去道歉挽留,于是这场不成熟的爱情便只是空欢喜一场。“曾经为了唐晓芙,把情感都消耗完了,那种情感,追想起来也可怕,把人搅乱的做事吃饭睡觉都没有心思,一刻都不饶人。简直就是神经病,真要不得!”也因如此,他才发现,结婚无需太伟大的感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偶尔想起时,唐晓芙仍是他心上的白玫瑰,是他的“床前明月光”,这也许是他的小庆幸,被围城困得喘不过气时,还能抬头看看那明月,遥想一下那人,存一份念想。


在学业,事业上,更是充满了戏剧性的讽刺,在北平上学时,便由土木工程转到社会学,接着出国留洋,除了练就一身夸夸其谈的本事和买了一个假博士文凭外,便一无所长了。再然后,在报馆工作,在三闾大学任教,社会生存能力之低,很多时候都要倚仗赵辛楣的帮助才能勉强站稳跟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充满矛盾,彷徨,迷茫,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家园,没有归属感,身体上精神上要求享受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最后在社会种种现实条件下摇摆,妥协,将人性的自由,生命的追求和理想都锁铸在围墙中,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外世流转变迁。


有人想要天上的星星,有人想要尘世的幸福,二者总是难以兼得,如同鱼与熊掌。方鸿渐得不到天上的星星,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得到天上的星星,也无意于尘世的幸福,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人的步伐,亦步亦趋,被命运拖着拉着拽着,最后发现身处一座座围城中,挣脱不得,也懒得挣脱。就像最后他沉沉睡去一样,“渐渐这镊子松了、钝了,他的睡也坚实得镊不破了,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他就这样归于一片混沌中,什么也不用想,梦里乾坤大,里面总有他的容身之所。世事如乱草,茎茎催人老,方鸿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衰老不堪了。


《肖申克的救赎》里曾说道,“这些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生存,这就叫做体制化。”所以,老布鲁克斯在出狱后,选择了自杀,因为他过惯了体制内的生活,习惯了监狱里的高墙,却无法在外面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自我了结。若是有一天,困住方鸿渐的围墙也都消失了,他重获自由,那么他又该会何去何从呢?过惯了体制内一成不变的生活,体制外的江湖是否会有他的容身之地呢?也许到了那时,他还是会撞进另一座围城中而不自知。


我们很多人都像方鸿渐一样,本性善良,却懦弱,无主见,随波逐流,平庸的千篇一律,没有好故事可以讲,轻易就被社会遗忘,如同一朵浪花,一个不小心便被拍碎在岸边的礁石上,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响便四分五裂,现代能困住人的围城较之以往也更多了,除却爱情,友情,家庭,事业外,手机电脑网络,这些围城,更是能轻易地把人困得死死的,而当事人却毫不在乎,每日在尽情地刷屏,屏幕后那个光怪陆离的多彩世界是他们最大的安慰,身边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而自己有时候也不免沦陷于此,想想真叫人难过。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怦然心动》里的这句台词深得我心,世人千万种,多数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却仍有人如彩虹般绚烂,而我一直在自勉,希望自己的世界足够宽广,既容得下一切苦痛,也容得下一切美好和欢乐,就算偶尔被围城困住,也不会囿于此,而能凭借少年人的骄傲和冲劲,挣脱束缚,看到更自由更欢快的世界,纵使偶尔被生活所负,也不减情深,愿光彩依旧,对世界也仍是兴趣盎然。


嬉笑怒骂自成一体,加上妙语连珠, 使得我更偏爱《围城》,这是社会万态众生百象的缩影,一切都活灵活现有血有肉。围城围城,能被困住的,大多是像方鸿渐一样的“无用之人”,借以时时自省,莫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人就像鸟儿一样,能被牢笼困住的,多是一些平庸之辈,但有一种鸟,他们的羽翼太光辉了,是关不住的。以此自勉, 莫要被一道道高墙,一座座围城所困住,做一只羽翼光辉的鸟儿,遨游四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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