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后,便是采摘柿子季。今年的天气好,家家房上是红彤彤的柿子,户户院里吊起了去皮的柿子串。拍下照片,上传空间,那个美啊!吸引了好多友友垂涎欲滴,争先恐后要购太行山的柿饼。
这让我更加敬重犹如山里人一般品质的柿子,忘不了当年山民们半年粮的柿子,更对被誉为“铁杆庄稼”的柿子有一股割不断的情意!
漫山遍野,沟沟汊汊,田间地头,一棵棵,一片片,一沟沟,一坡坡,满是红彤彤的柿子。霜降一到,枝头上挂起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那经霜的柿叶也渐绿变红,胜过那美丽的香山红叶。
过罢霜降五六天,生产队先放假一天,各家准备在房顶上搭建自家的柿棚子,再准备好摘柿子的柿竿子,接柿子的柿撇子。各队在自己队社员居住集中地,选一处挂大称的地方,即在两房之间,搭上两根两手对掐粗的木头,挂上铁绳吊下来,下端挂上能达二百斤的大称。这准备才算就绪。
凌晨,村领导立在房顶之上,挺胸凸肚大声吆喝:各队开始摘柿子了!
各队这才立即行动。顿时,东沟西洼,南沟北汊,后界背前里湾,高垴窑沿儿,到处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摘柿子的社员。身强力壮、动作利索的男劳力,手持摘柿竿,敏捷地爬上树,不慌不忙,先拣一个老鸹啄食过的半软柿子,吸溜上两口。
这才找一个安稳的树杈坐稳,伸前去摘柿竿子,用竿子尖上的铁钩子钩住柿果,轻轻一拧,“啪嗒”一声,一个或一串柿子打着飞旋垂直落下。树下接柿子的是女劳力或少劳力,间或是岁数大的老劳力。
手持蒲草编成的草撇子,仰头望着飞旋而下的柿子,灵巧地一挥草撇子,“噗“地一声,成功接着了柿子,轻轻地将柿子抖落到一堆。上树摘柿子的要胆大心细,动作敏捷。
树下接柿子的更得聚精会神,眼疾手快。树上树下要协作一致,互相应答。摘下的柿子,一般是年岁不大的小劳力将树下的柿子分别归类,拾到不同的家什里。硬柿子装到大花篓里,一篓子可装一百五六十斤,再多了会将柿子压坏,不好加工去皮。破柿子、半软柿子要拾到篮子里;软柿子、熟透的柿子要拾到水桶里,再担回去。
摘柿子时,也是孩子们拾柴的好机会。因为要钩下不少的枝条,甚至还有不少的干柴枝。于是,每棵树下都有背篓挎篮捡柴的伙伴们身影。但孩子们更大的目的便是跟着大人吃烧柿子。
大人们动手摘下几棵树之后,吩咐孩子们拾一大堆干柴,而后点燃柴堆,放入半篮柿子,待大柴堆燃完,冒着热气,吐着白沫沫儿的柿子就烧熟了。孩子大人都围在火堆旁,吸溜溜吃柿子,直到个个都吃饱了才罢手。
壮劳力背着大篓的硬柿子,弱劳力担着破柿子软柿子,每人都满载而归回到村里,各奔自己队里吊大称的地方。会计早已在此等候记账,找一个头脑灵活的过大称。
背着大篓的壮劳力来到大称下,上到脚下的垫石上,大称的钩子挂住刹篓子的大绳,背篓子的人才离开。过罢称,报出斤数给会计,背篓子的再上到垫石上,背好篓子,再摘下称钩。
为了公正,会计躲到另一边记账,以防看到柿果的大小而起私心。会计记下斤数,指定背给张三或李四,再接着称第二个人。
以此类推,直到过完每一篓柿子。最后处理软柿子和破柿子,这就不再过称了,约摸估一下斤数,记上账,挨门挨户轮着分配。
过完称,孩子们就忙坏了,几个伙伴们在铁绳上挂上柴架子上的粗麻绳,轮流坐在麻绳上打秋千。直到大人们喊着回家吃煮柿子才罢休。
柿子分到每家每户,就得立即加工处理,特别是旋皮的硬柿子,放一半天还可以,若时间再长了,可就变软难去皮了。因此,吃过晚饭,全家老少齐上阵,会旋柿子外皮的,就坐在旋床上旋柿皮。不会旋皮儿的,就用剪刀打去柿盖子周围的萼片。
拣出的半软柿子和破柿子用镰刀一刻两瓣,摆到房顶前沿晒成柿块子。旋出的柿皮也要晒到房顶上,待晒干后磨成甜炒面。担回熟透的柿子挑拣好些的、干净的和谷糠和在一起,用手捏成团,晒到房顶上,日后磨成糠炒面。最后剩下的人不可食用的,就作了猪饲料了。
最开始旋柿子的年代,旋柿子皮得用“手扳刀”。在一指厚的木板上画出月牙状,一一锯开来,在凹槽处钉上锋利的刀片,这就是手扳刀。使用时,左手握住柿果,右手扶刀按在柿果上旋动,一分钟旋不出一个柿子来,常常一大篓一百五六十斤的柿子要旋到大半夜。
到了七十年代后期,我们三队的齐有贵到北川一一杨庄公社恶石村去帮亲戚旋柿子,带回了旋柿子床,这才改变了传统的去柿皮方式。人家这一新的去皮方式,既快又省力,引得了全村人的围观与学习。我跟着三叔率先跑到近邻的齐家去拜师。在一条长板凳上,固定着旋床。
旋床是用一尺高的两个竖撑橕和半尺宽的两个横橕钉成一个长方形架子,用豆条粗的铁棍做成柴油机启动用的摇把那样的式样,穿过这个长方形框架的上端,左边作搖把儿,右边头上穿透一个木纽,木纽前端钉着三根锋利的铁钉,柿子就插在铁钉上。
旋刀是用寸半宽,二寸半长的薄木块,在前端刻出一道凹槽,在凹槽上钉上一道锋利的钢片。使用时,一手持刀扶在柿果上,一手摇动摇把儿,两手协作,眨眼功夫就可以旋出一个柿果。这种旋床加快了旋皮的速度,一大篓柿子不用两个钟头,人人惊喜,个个练习,一时间家家旋床响,户户加工忙。
我也很快掌握了这种旋床的使用方法。一般人都是左手持刀,右手摇动。我偏偏学会左手搖动,右手执刀,旋起来也是快如飞轮。学会了旋柿子,不仅方便了自家,邻居亲戚家也时常去帮忙。有时夜里还同三叔一道步行到三里外的大姑家去帮忙旋柿子。旋完柿子,大姑还热情地做一锅葱花飘香的面片汤犒赏大家。
忙着摘柿子、旋柿皮的人们更不忘吃柿子。最方便的吃法就是挑熟透的红柿子拌炒面,不管是糠炒面、橡瓣炒面,只要加进了红柿子,那就好吃多了。家家户户储存下准备用作拌炒面的一筐筐一篮篮的红柿子更是首要重选。
煮柿子也是一种吃法,这要选对柿子才行。挑选生长在向阳处树上的硬柿子煮进锅里,直到用筷子一插可以扎透,那就可以吃了。捞到碗里,要趁热吃,要是凉了,就会有些发涩了。
捞在碗里的柿子还会溢出像乳汁一样的白浆,孩子们可喜欢吸溜这种浆汁了。腰坪坡边有我家两棵大自留树,是爷爷留下的“祖业产”,两棵树最多时可摘十八篓柿子。
而且这树上的柿子还有稀有的方形柿子,引人惊喜!特别是煮着吃更是甜如蜜。多年之后,二姑还常提及这自留树上的柿子煮着好吃的事情。
旋了皮的柿子一大早就提到房顶上的柿棚上。柿棚上铺着用高梁秸编成的柿箔子,既通风又透气。这是为了便于迅速晒去柿果外在的水气。到八十年代后期,不少人不再用这种柿棚子了,而是只搭个立架子,则用绱鞋的细绳子拴住旋过皮的柿子的柿蒂,一串串地吊起来。
这种方式更利于晒柿饼前期柿果水分的蒸发。就这么晾晒一个半月之后,柿果就不再晾晒了,柿棚上的柿子要堆到一起捂起来。即到后来用绳子吊起来的柿子,也得从绳子上一一摘下来,堆放到一起捂起来,这叫发汗。在这一阶段,几乎每天要翻一次。半月之后,每三五天翻一次。
发现柿果出汗多了,要在夜间掀开晾一夜,第二天早上务必盖上捂好。大约月余之后,几乎要天天夜里晾开,白天捂上,直到花花搭搭出白霜了,就算成功捂好了。这些捂好的柿果再用手捏成圆饼,这才是真正的柿饼了。
直到供销社发出收购的通知,家家户户,村村庄庄才背上柿饼去出售。供销社散了摊,小商小贩直接来村里收了,那晒好的柿饼也不用手捏了,仍还叫柿饼。
柿饼能卖钱的都卖出了手,除了用作礼品的人家才舍得留一些。因此,那么些破柿子、软柿子刻成的柿块才真正派上用场。在晒好柿饼的同时,晒好柿块也不可掉以轻心。柿块的晒晾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柿饼那么精心。
上房管柿饼的同时隔三差五管一管就可以了。直到柿饼出售完,才去收拾柿块子。将晒好的柿块子拾到篓里扛下房,放置闲屋里,再捂上,慢慢地也就长出白霜了。这些柿块子多是留到第二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当干粮的。
过完正月,母亲们就会把所有的柿块放到大瓮里,挑两瓮用麻头纸糊严瓮口,再加上瓮盖,以防天热生虫子。剩下几瓮就用作平常当干粮了。
孩子们口袋里的零食都离不了柿块,吃饭时饭碗里也会泡着柿块,到谁家招待客人的也更是柿块。爷爷们常念叨,那困难时期,多亏了柿块。有了它,不挨饿啊!
如今的柿饼也不怎么招人喜爱了,柿块更没人做了,更没人吃了。时常看到满树满树的柿子没人采摘,只有在白雪中昂扬着红灯笼的柿子树成了照片中的美景了!可我的心中仍念念不忘柿子带给我们这代人厚厚的无偿馈赠,更难以忘怀柿子那浓浓的情意。
本文作者:冯兵绪,公众号:damei8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