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麦家在朗读者中说过: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孩子青春期会伴随叛逆,困兽一般的他们会犯一种青春之罪,他们精准地选择父母为他们的作案对象,毫无顾忌,倾力而为。我经常在半夜被一个男孩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吵醒,那种愤怒划破夜空,毫无顾忌地毁掉专属于夜的安详静谧。那是一场又一场母子之战,母亲先是压抑地说教,然后是夹杂怒气的训斥,最后是忘却了所有毫无顾忌的哭喊,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崩溃。我无法看到每次冲突的结局,我甚至不认识这对母子,可我会对这母亲生出蔑意:怎么会有如此泼妇妈妈!同时也会自信地律己:我不能也不会成为她!可当丫也披上青春战袍时,我发现我实在高估了自己。再听到持续几年的母子对吼时,我对那个母亲的情绪换成了感同身受的深切同情,并且知道了一场场母子对峙后的永远结局:最后妥协的一定是筋疲力尽的妈妈,在无敌无畏无顾忌的少年狂人跟前被迫抵抗的母亲只有转身,离开面前这个不知为何狂怒的孩子(麦家说它来自于青春),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的。我甚至知道了那对母子每次战争结束之后夜并没有真正的归于寂静,因为它里面有一位母亲正无声地泪水长流。变形记里出没的可怕猛兽不是凤毛麟角的稀缺物种,岁月终会把无数个这样的孩子送到他们的父母身边,那是一场无路可逃的涅槃之劫!
我不想反刍回忆更没有记下更多的关于丫初入青春之门时情景,它并不美好,剧烈的争吵,挥起的手臂,迸飞的泪水,还有因为要调理丫受损的脾胃而扎在丫脸上身上一直微微颤动的细针一切的一切都像丫这数月来每天都要喝的浓黑的葯汁一样,苦进心肺。驻进丫身体内的那只青春魔兽在我心里撒上了密密麻麻的针然后又被把它扔进盐堆里,狰狞地笑看我拖着疲惫的躯壳和疼得不停痉挛的心脏四处求救。在丫恢复健康结束所有治疗那天,我像个孩子满屋子奔跑欢呼身后跟着学我疯狂样子的儿子,丫表情复杂地看着妈妈和弟弟,不发一言,像一潭沉静的水。丫又重新学会了亲近我,她常或环抱着我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妈妈我爱你!我每次都揉揉丫一头在暴瘦时掉的乱七八糟的毛发:爱我就好好地长,快乐地长,把东作为偶像,像他一样每天都让自己从汗毛孔里渗出快乐来。重返课堂的丫面色红润,笑容甜美,在我眼里美丽非凡。我毫不吝啬地夸她:这才是青春美少女。丫长大的节奏在乱了一节后恢复正常,而深夜那不知哪个窗口响起的吼叫仍会不定时在黑暗中炸响,我在心里安慰那个在苦苦支撑的疲惫妈妈:不会有长久的叛逆,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它也会像帮我一样帮你重新找回暂时迷失在青春里的孩子。突然很想谢谢丫,丫的暂时温顺让我有了休整的机会,我为自己准备了更强大的心阵,随时准备和丫的青春狂举结伴而行,尽管我十二万分地希望丫不要再折腾出幺蛾子。
一日,整理床头,看见儿童版西游记,封面是师徒四人深入人心的经典模样:师傅骑马,悟空携棒,八戒扛耙,沙僧挑担,一个个降妖伏魔的故事扑通扑通地从书里跳出来,我怔了:这漫长凶险的取经之路和孩子们难以预测的叛逆青春多么相似,孩子们那匪夷所思的荒唐怪诞不就是取经路上随时都会出现的可怕妖魔,遇到它们所有的父母都会像孙行者一样舞动金箍棒,施尽浑身法术来保护他们要保护的人,让他们毫发无伤地走近最美的圣地。幸运的是唐僧没糊涂几次就明白了徒儿的苦心,可要让孩子们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怕要等上多年的时光。
约吧,一起做麦田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