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一阵迷茫一阵清晰地交替着,迷茫是席卷而来的,浓重地无法散开,而清晰总是一点点地降临,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甚至在梦中。那迷茫如同暗夜,遮蔽了日光,泯灭了想象,而那清晰,犹如繁星点点。我行在暗夜,总想像小时候那样大声哭泣,小时候爸爸妈妈来到身旁,仿佛我的世界就有了太阳。然而长大了,连哭泣也不敢了,生怕这哭泣会夺走自己仅有的力量,独自在黑夜中,倘若你恐惧,这夜只会变得更深,深到连呼吸都是陌生的。
我行在深夜,夜空繁星点点,远处还有月光,不时地会有流星划过,太阳的光依旧遥远,但它在我的信念中光辉不灭,兴许它就是天空中的某一颗星星,更或许,它是我心头的那盏灯。我行在暗夜,手持一根烛,烛光在风中忽明忽暗,我总担心它会熄灭,但至少我还有一根蜡烛。
我本就行在深夜,但是很久以来我都不曾认识到这点。当我逐渐发现,自己不得不一个人在深夜行走时,我甚至想结束这场旅行,但是那满天繁星给了我希冀,它们总是让我忘却这夜的深,让我激动不已,那一点点光,似乎亮的把全世界的暗淡都驱散了,但是那点光总是立马就熄灭了,不久之后也必然会再亮起。这深夜它是真实的,兴许灯光的围绕令人无从感知,但是这就是自然的、无可避免的。
这深夜是如何降临的呢,兴许这是宿命,也兴许是因为我对日光的期盼吧,那永恒的光明,为我制造了黑夜。倘若我相信那盏灯就是太阳,我的世界便没有了深夜。然而我见到一盏又一盏仿佛是太阳的灯,那些灯依旧亮着,但是我的心熄灭了。我四处奔走,一心只想找到那日光,但所见的终究都只是灯光。我甚至花费了大把的时间精力去验证那是否是日光,直至我精疲力竭,期望终究还是陨落了。又或者,我是自欺欺人,沉醉于那短暂的灯光。
很长一段时间,我瘫坐在角落里,不再寻觅,感受着自己一点点地老去,整个世界都离我愈发遥远,我想,就这样吧,既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么我也就这样吧。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这样的,又或许,这一切是我自己创造的。我开始憎恨我所遇见的一切,似乎它们都欺骗了我,那有限的灯光怎能与日光媲美,整个世界似乎都遍布着谎言,我后悔,也憎恨,直到那种恨浸透了我的骨髓,我发现死亡一点点地降临了,它不仅仅降临在我身上,也降临于我目光所及的一切,原来死亡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它就这样一点点弥漫、扩张,愈发生动,生生不息。原来生和死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很长时间里,我任由死亡蔓延,就像一个国家任由敌国侵略,最终的结果,便是整个地交付主权。我想,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就像牛粪和驴粪二选其一,这就是我的命运,当然还有其他的猪尾巴鸡翅膀之类的选择,大同小异,约等于牛粪。我把生活成了死。
这世间,没有太阳。我越是四处去寻找,越是相信这一点。于是我的夜越来越深了。我越是满怀期待,越是彻底绝望。到后来,我甚至想自我欺骗,看哪,那就是日光,但是我不再靠近它,我知道只要一靠近,八成就是个灯泡,兴许比我以前见到的更大一点。我看到很多灯泡周围都围着许多人,他们兴许是把它当太阳了,也或许,他们只要有灯泡就满足了,在某个层面,我和他们是一模一样的,兴许我们是同一个人吧,不然何以如此相似。我发现这深夜无法逃脱,唯有日光可以将它彻底驱散。
这是我心中的夜。生存是一场飘零,往日的大厦已倾。那些光依然闪烁,然而只要它们在我心中熄灭了,现实中哪怕依旧璀璨,于我而言是空无的。我深深感受到,真正的生活是另一个层面的生活,心中有,便有,心中没有,外面哪怕得了全世界,也是空空如也。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哀莫大于心死。果真,这个世界不曾改变,变化的只是我的心。这世间,没有太阳。逐渐发现,这信念居然成为了我对自己最深的诅咒。我行此一遭,终究只是向自己证明了这一切的不值得。倘若有光,黑夜仿佛也是恩赐,倘若黑夜弥漫,曾经的光仿佛也是欺骗。我望向这深夜,深夜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望着我,它们好像在说,是呀,我曾以为,你就是那太阳,为何你却不是。我懊悔,也憎恨,懊悔不曾让他们见到那永恒的光明,也憎恨他们没有让我见到那永恒的光,我不想再欺瞒他人,也不想受他人欺瞒,我逐渐关上了自己的门,我看到与此同时,好多人也把门关上了。现实当中,我依旧把门敞开着,实际上,门很多时候是关着的,我又看到许多人也同我一样。生活的真相,似乎总在表象之下。
我把自己关在门内,却发现这世界是无法被隔绝的。独处一室,却万象森罗。真正的生活,是心的生活。心中有,便有,心中没有,方才真的没有。如今向何处去呢,既然关不住这个世界,便还是把门打开吧。让那些眼花缭乱搅起我心底层层的绝望与凌乱,复苏我更深的迷茫,向着死。这死是我本身就有的,没有死,也便没有这生吧,而这生,就是为了解开这死。死是一个又一个的结,我一次又一次被带到它面前,直至将其解开,别无选择。这死,就是那深夜吧,也是那巨大的迷茫与混乱。人啊,何以被赋予这艰巨的使命,当真哭笑不得。
这生活,是心的生活。心中有,便有,心中没有,方才真的没有。这夜,是我心中的夜,便只能让我心中的光去驱散这漫漫长夜。世间有无数的灯,但是只要它们没有在我的心头亮起,这世界依然是黑夜,哪怕所有的光都照着自己,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真正的生活,是心中的生活。心中有,便有,心中没有,便真的没有。我依旧没有见到太阳,但是我似乎知道了应该去哪里寻找它。生于世间,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每次下笔,都是一个不可预知的世界,它降临了,我新奇地看着它,似乎它并不是出自于我,不由得暗暗惊喜。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我看不透,但是总觉得它应当是无比丰盛的,如同繁星点点。